正文

第三十四章 打扮(2)

船讯 作者:(美)安妮·普鲁


“你知道杰克准备让比利接替我的工作。他们也许会让你去搞妇女那一摊,奎尔,再雇一个新人去报道船讯和车祸,我相信你也干不了几天了。”他的手伸进衬衫里抓挠着。奎尔惊讶地发现一股狂热随着11月的风暴席卷了港湾,仿佛风浪释放出的魔力附到了沿海居民的身上。到处是锯声锉声,织针的咔嗒声,浸在白兰地里的圆形大布丁,衣夹做的玩偶的脸蛋,用旧袜头填做的小猫。小兔讲着学校的庆祝演出。她要和玛蒂一起表演节目。奎尔准备好硬着头皮听一个小时圣诞诗朗诵。不喜欢圣诞节。记得有一次他哥哥得到了一整套“火柴盒”牌玩具汽车,那些花花绿绿,小巧精致的微型汽车。他一定也得到了一样玩具,可是印象里只有那些扁扁的软包装,是他妈妈买的睡衣或棕蓝相间的针织内衣。“你长得太快了。”她抱怨道,目光转回到个头适中的哥哥身上,他正在把那辆意大利赛车跟红色的双层公共汽车相撞。他至今都无法忘怀,特别讨厌广播里那些大张旗鼓的声音,不停地宣报还剩几天购物时间,劝听众拼命借债。但他喜欢枞树的气味,而且必须去参加学校的庆祝演出。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庆祝演出。礼堂里挤得满满的。都是最好的打扮。老人们身穿散发着樟脑味的黑上衣,袖子勒着他们的腋窝。妇女们穿着驼色、朱砂色、红辣椒色、青铜色、柿子色、蔓长春花色、棕红色的丝绸或精羊毛服装。进口的意大利轻便舞鞋。头发做了卷,用发胶喷成了凝固的云。口红。胭脂的红晕。男人们下巴刮得光光。包装纸似的领带,穿着粉红糖果色和奶油色童装的孩子们。阵阵香水味儿,一片嗡嗡细语,像蜜蜂在红色田野上空飞舞。奎尔抱着阳光,人群中看不到韦苇。丹尼斯一个人坐在第三排中,奎尔和阳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比蒂也许在厨房帮忙,奎尔想。认出了坐在他前头的是“坏天气”酒吧的老招待,码头上来的两个老头儿。黄褐色的头发蘸水梳过了,脸也由于喝酒和在人群中感到兴奋而膨胀起来。一排等待外地工作消息的单身渔民。不老实的男孩子们。一卡车一卡车的大家庭和远方亲戚挤坐到折叠椅中。阳光站在椅子上,朝她不认识的人们挥手作乐。他找不到韦苇和海利。只闻到一股香粉的气味。她说他们会来的,他不断地望着。

女校长穿着她的棕色套装走上舞台。聚光灯摇曳着在她脚上扫过。低年级唱诗班的合唱开始了。尖亮、纯净的童音涌满了礼堂。不是他想的那样。不错,孩子们咬着舌头背诵幽默或宗教的诗歌,博得雷鸣般的掌声。但不只是学校的孩子,从城里和边远小海湾来的人们也上了台。贝尼·弗吉,就是那个带头向可怜的纳特比姆(他现在已经叫“可怜的纳特比姆”了)的小船发起进攻的黑发狂人,用圆润的男高音唱了一首《月儿多明亮》,以两拍响指和踢踏步结束。“我小的时候他们夜里过来在外面唱歌,”丹尼斯小声说。“老斯帕基·弗吉,贝尼的爷爷,是有名的金嗓子。在木乃伊滩附近的海上失踪了。”“嗨,小兔!”阳光尖叫起来。“嗨,玛蒂!”一阵哄笑。“安静点,”奎尔低声说。这孩子像盘起的金属丝。小兔和玛蒂穿着一式的无袖套领罩衫。比蒂让她们自己坐在缝纫机前缝上了新衣的长边缝。奎尔看得出小兔的膝盖在颤抖,手紧紧攥着。她们开始唱一支奎尔曾经隔着房门听到过的歌,一支萦绕不去的外语小调,他猜想是非洲话。她们怎么学会的?奎尔和丹尼斯擦着眼睛,难为情地哼着鼻子。“挺不错。”奎尔嘶哑地说。“哦,当然。”丹尼斯用强盗头子的嗓音说。奎尔想起了纳特比姆的磁带。孩子们会不会从那盘磁带上学会了一首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异教歌曲?他希望如此。一个约莫七十岁的女人微笑着走上台来,发亮的头发用发网包着,像顶在额上的一卷白银。微笑堆起的面颊像谷地上的两座小山。镜片后一双眼睛顾盼有神。一个小孩跑出来在她身后的地上放了一只足球。“哦,这个好看,”丹尼斯碰了碰奎尔说。“索菲尔姑妈学鸡。”她静静地站了几秒钟,长长的老胳膊裹在紧身运动衫里,花呢裙子齐到膝盖。黄色的长筒袜,脚上穿着红色便鞋。突然一只脚刮了刮地板,手臂变成了翅膀,一阵低哼和咯咯的叫声,索菲尔姑妈变成了一只气急败坏的护蛋的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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