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完美的东西,是不应该存在的。最后沙拉这么总结。她吸了一口烟,扭头看了看外面的月季花,忽然问我,你可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她用一把刀,抵住心脏,然后猛的蹲下,用膝盖将刀送了进去。准确无误。自杀都这样完美。立刻便死亡了。
我听了之后愣了很久。独自一人时也认真考虑了这个自杀方式,虽然是比较可靠,死亡率百分之百,但是却对于她猛的蹲下的力道与决心不能明白。如此猛烈的暴力的绝望。我简直不能想象这会由一个普通女孩的身体里发出。
那是我们第一次来这家店吃完饭之后所谈的话题。之后我们便经常来。因为菜口味的原因,这里来的人不多,因此也很清净,非常符合我跟沙拉的心意。
今天我们到这里的主要任务,便是如何写小说,沙拉说她将倾囊相传,把她对小说的理解与写小说的技巧统统教给我。
至于写小说到底能不能教授,这个问题我们都没有详加考虑。
首先,沙拉郑重地说,你要明白,好的小说必须要由复杂的生活作为背景才行。
说这话时,她眯了眯眼睛。我注意到她的细带衫,脖子上戴着银制的饰品,一个大的圆环,用绳子随意地穿着,戴在脖子上,总之是典型的女作家的装扮。
沙拉有扁平的胸,平时不爱穿胸衣,因此隐约可见胸部的轮廓。我总觉得,一个女作家和扁平的胸是相得益彰的,如果一个女作家有一个丰满的胸部……实在是无法想象的一件事情。
沙拉放下手里的杯子,手腕上的几个银手镯丁当作响,她充满期盼地看着我,仿佛我应该立刻为她这句话鼓掌喝彩才是。但是我却一脸的迷茫了。首先不明白何为复杂的生活,其次也不明白好的小说为何跟复杂的生活有如此密切的联系。
她又进一步解释到,所谓复杂的生活……她似乎觉得也很难说明似的,无奈地撇了撇嘴,问我,你听说过哪位纯洁的处女写出过好的小说吗?
萨冈十八岁的时候写出《你好,忧愁》,但是她那时候是不是处女,我确实不知道。
如此一想,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正准备不遗余力的点头称是。
没想到的是,我刚想点头,沙拉忽然又立刻否定了自己。
她猛吸一口烟,将烟蒂狠狠地碾碎在烟缸里,又说,刚才的话似乎你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这是学院的老学究才会说的那一套。什么生活经验、什么语言技巧,都是废话。就像一个人再怎么勤奋练习,哪怕日夜狂奔,也未必就能成为跑步健将一样,写小说这件事情,如耕地的农民没什么不同,除了经验与努力,天赋也非常重要……她边说边皱着眉头,想表达得更确切。
此时,她点的鲜金针菇炒肉丝及时地上了,于是我们暂时放下小说写作的探讨,开始吃菜。果不其然的难吃,整个菜显出我们所讨厌的甜味和涩味。她似乎又找到了更好的说明方法,她说,这也好比一个厨师,你知道,一样的原料,一样的佐料,一样的做法,出来的菜依然会有好坏之分。这就是厨师的气场问题。
说了半天,我忽然醒悟,原来要成为一个好小说家,还是要首先是个 “ 天才”才行。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觉得十分绝望。连菜都不想吃了。
这种感觉,好比是考试前一通猛背,发下卷子来才发现题目跟辛苦背诵的内容毫不相关,对着一堆莫名其妙的题目一筹莫展。
沙拉看我脸色变差,连忙安慰我说,其实,我觉得,你就是那个有天赋的人。还没等我惊讶的眼神转到她的脸上,她又说,不如我们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只管来教你好好写小说,你帮我找一个人来结婚。
结婚?我差点将眼珠都瞪出来。
而沙拉却漫不经心地继续说:嗯,是呀,虽然看不大出来,走在街上很多人会以为我才二十五岁,但是毕竟我心里知道,我已经三十岁了。年龄这个东西,无论怎么回避都是不行的,它像自己体内的一个钟,每到一定时刻就会发出适当的声音。二十岁的时候我听见它喊:爱情,爱情;而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则听见它在喊:性,性……现在我只听见它喊:家庭,家庭……
那为什么找我?
我总觉得,你是个在家庭上也挺有天赋的孩子。你知道,我这个人对男人毫无鉴别能力,一直以来做错了很多事情。虽然这个世界上男人很多,但是我的眼睛却仿佛是专门用来发现最差劲的男人似的。所以我觉得你来帮我安排比较好一些。如果拿你的眼睛去看,或许一切就比较明了。
哦,这样……
我迅速地把我认识的男人扫描了一下,感觉有点为难,似乎哪一个都跟沙拉差距十万八千里。更重要的是,我似乎也并不认识什么男人。我正准备推脱,她却以坚决的语气下了判断,就这样吧,我们就这样开始吧。她这样说着,又问我,你准备写怎么样的一篇小说?
我想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总之是一篇小说就对了。傍晚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看了看外面红色的天。不知道为何,这几天傍晚的天空,都红得耀眼,让人产生无论如何也要到外面走走的心情。自从我辞职以后,就很少像最近这样,体内产生一种振奋的情绪,非要干些什么才好。但是至于到底要干什么,又不甚明了。大部分时间我就躺在沙发上,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