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塔荆普尔彗星下的海啸(4)

塔荆普尔彗星下的海啸 作者:荞麦


你这么喜欢鲸鱼?

也未必是,恐怕更喜欢松鼠(哈哈的满不在乎的笑声) 。但是松鼠好像不太适合男人吧(微笑) 。鲸鱼听上去也不错。威猛,类似于恐龙,有荒诞性(严肃的语调) 。村上春树还写过鲸的阴茎……

阴茎??!!我的下巴几乎掉在柜台上。

他则若无其事,神色丝毫不变,仿佛刚才说的是“ 阴天”而非“ 阴茎”。

然后他将客人还来的碟片逐一收拢,继续说,原句是这样的:“ 看起来它有时像一株干枯的小椰树,有时像一穗巨大的玉米棒,并且那上面漾出一种哀戚。”这讲的就是鲸的阴茎啊,“ 有一种哀戚”,听上去很孤单吧?

那是我们第一天认识的时候谈论的话题。

哀戚的阴茎。孤单感。

不可思议。莫名其妙。

但是回去之后我非常认真地阅读了《白鲸》。确实是不错的小说,我赞同地想。

从此便与他熟悉起来。

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有一头漆黑浓密的头发,微卷、干净舒服,眼睛略微下陷,深得不见底,是很多女人见了都会为之赞叹的那种可爱的男人。

据他自己说,他可是建筑系毕业,本来应该是个赫赫有名的建筑师之类的。但是为什么没有成为大家会景仰的建筑师,而却成了一个碟店的店主,守着一大堆或租或卖的电影,并且乐此不疲的样子,他也未曾认真说明,含糊地用什么“ 更喜欢电影啊”之类的借口随便地带过了。

我们的关系,大概难以用任何一个词来表达,说是浓厚,我们连对方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说是淡薄,有时候却很愿意在对方面前将心翻个底朝天。

底朝天。

什么都不剩。

有一次他问我,栗子,你觉得我,可招人喜欢?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有点惊讶。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真话就行了。

我认真思考了半天,其实,你是那种,“大三女生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人(轻蔑的笑,嘴角上扬)?又为什么是偏偏是“大三女生”?

这个很难说明白,就是一种奇特的感觉,你非常适合大三女生的口味。

那有没有专业限制?比如是适合中文系的大三女生或者是数学系的大三女生?

都可以吧。这倒不清楚,总之是大三就对了。

后来事实证明,我说得不错,周围有家大学,经常有女生光顾这家店。

有次鲸忍不住问几个经常来的女顾客,竟然都是大三的女生,而且中文系、数学系甚至生物系的都有。他便称赞我,不是我说,栗子,我觉得你真是个有特殊才能的人。

什么特殊才能?

就是对人有着敏锐而准确的认识,像一只出色的猎犬,一下子就闻到别人身上独特的气息。就是这种才能。

除了对“ 猎犬”这两个字不太中意之外,我基本对他的评价照单全收。或许沙拉也意识到我这种才能,所以才让我帮她找一个男人吧(想到这里就头痛)。

但是他随即话锋一转,问我,栗子,那你喜欢我吗?

我不是大三女生啊,早不是了,那已经是大概五年前的事情了吧。如果回到五年前变成大三女生,大概是喜欢的。

他似乎有点失望,低下头去整理碟片。我忽然有点难过,很想拿手揉揉他的头发,告诉他,其实我也很喜欢他,但是这种喜欢,跟大三女生的喜欢,实在不同。 空城。

有段时间我脑中经常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两个字。

明明是座热闹的城,人口大概有几百万,男女老少一应俱全,男女老少之外的人种,也肯定存在;车辆众多,使得路上非常拥挤,公交车、私人汽车、自行车来来往往,急匆匆不知道要赶到哪里去。

但是我偏偏觉得空空荡荡。仿佛独自身处于一间漏风的屋子当中。

身在一群急匆匆的人中,我的清闲和茫然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往哪里去,而我却对自己一无所知。

多数时候,我觉得仿佛是被扔到岸上的一条鱼,与整个河流的联系已被切断,我除了看着自己被太阳一日一日晒成鱼干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奇怪的是,对于这一点,我并没有一丝不满或者绝望,反而心安理得。

就让我变成鱼干好了。我这么想。鱿鱼干。鲨鱼干。薯片。

随便吧。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大脑中经常莫名其妙地出现“ 空城”这两个字。

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空城。

不仅没有关系,简直是置身事外。

这天我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去,便决定去鲸的店里玩。我缓慢地爬起来,又站在镜子前长久地看着自己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地出了门。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个慢镜头。

从某处缓慢而无意义地摇向另外一处。

无聊,空虚,不知所谓。

幸好还有地方可以去。幸好还有鲸。

还没走近他的碟店,远远便听到那里放着一首老的英文歌。

Tell laura I love her, tell laura I need her

Tell laura I may be l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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