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e something to do, that cannot wait
鲸正在柜台后面托着脑袋想什么,两眼望向不知道什么遥远的地方。我敲敲他的柜台,他才回过神来,对我“ 嘘 ”了一声,要我不要讲话,又指指电话那里的一个女孩子。
鲸店里的电话,是最近才装的,说是为了客人买碟和借碟时能够及时与朋友联系,得到忠实可靠的建议。但是利用率实在不高,大家都已经习惯用手机,对固定电话缺乏应有的感情。我甚至发现,很多人站在固定电话前会有一些茫然甚至深度的不和谐。
但是这个女孩子站在电话前,却舒适自然。她穿着一件皱皱的T恤,一条破破的宽松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脏兮兮的球鞋,非常普通的街头少女的打扮。但是她却有一头乌黑的整齐的长发,立刻跟那些染发的女生有了某种程度的区别。仿佛是转身从某个阵营中抽身而出。
她可能是在给她喜欢的男人打电话,因为她周身发出紧张与欣喜的气息。
她问电话那头:“ ……我找到你一年多前说的那张碟了……你还要吗?要的话我买了给你送过去……你没有说过?不会呀,你再想想,你一直想看的那部电影,《热天午后》,艾尔·帕西诺年轻时的电影,你说那才是真正感人的电影……什么?你不记得了?你再想想……哦,你不想看了?……那好吧,算了……”
说到这里,她的整个身体便软了下来,仿佛是一个衣服模特忽然散了架,刚才的那股气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似乎身体里有个红色气球不由分说地飞跑了。她身上弥漫的伤心,我想隔了一公里的人都能闻到。
她把手上刚拿着的《热天午后》递给鲸,很歉意地说,对不起,我……
鲸却笑着说,你拿走吧……钱也不用付了……
这家伙,说到这里脸已经红了。
他又说,即使某些人已经不喜欢,它还是一样的好……你不如拿回去自己看……
我以为那个女孩子会拒绝,没想到她很爽快地接了下来,说了声谢谢,便走出门去,但是又折回来,笑着跟鲸说,我也是刚刚晋升为大三女生,我学的是历史。早就听说这家店的老板经常会问顾客奇怪的问题,比如是不是大三女生、学什么等等,总之是些奇怪的问题。没想到原来你还喜欢送碟给大三女生。
她笑得很开心。我跟鲸同时红了脸,也同时发现她竟然是个美少女,有着一张小小的白皙的脸和弯弯的眼睛。
女孩走后我们有了长久的沉默。店里的客人也越来越稀少,隔着店的玻璃窗往外看,刚刚红色的霞光已经不见踪影,夜晚的萧瑟开始降临。
隔了好一会儿,鲸忽然说,栗子,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吧,啤酒、饮料或者红酒,什么都好,总之去喝一杯。
虽然这个邀请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我还是愉快地答应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如果说他是我至今见到的最可爱的男孩子也丝毫不夸张,我们一起度过了美好的时光,彼此惺惺相惜。有某些特殊的东西令我们对对方充满信任感。
于是他便关了门,将卷轴门也拉下锁起来。我则决定带他去我们家。穿过一条街,再拐过一条小巷就到了。
进门的时候,他脱了鞋,也拒绝了我给他拿的拖鞋,只穿着一双白色的袜子走进来,坐在了沙发上,我从冰箱里给他拿了一瓶啤酒,然后坐在地上。
为什么要把他带到家里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家里更适合两个人喝酒。
喝酒犹如一场亲吻,在公共场合两个人喝酒,尤其是喝啤酒,我总有奇怪的抗拒感。
鲸看了一下我的家,由衷地赞叹到,真不错,简单舒适,简直不用想,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你的家。就像在商店里,只需要看一眼,我就知道那种衣服是属于我的衣服一样。
嗯,是的,就是那种磨白的牛仔裤和宽大的T恤。最好上面还有些奇怪的图案。我笑着表示赞同他的观点。我简直怀疑你有一百条相同的磨白牛仔裤。
其实也没有,大概五十条而已。他谦虚地说。
我们频频干杯,喝了不少。我跟鲸讲我要写小说的计划。并且告诉他我连要写什么小说都不明了,但是却已经下定决心要写部小说。
你一定行的,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能力,或许就是写小说的能力也说不定。
但是你说那是准确的认识人的能力。
对呀,说不定认识人的能力与写小说的能力是协调一致的。
嗯,这么说我比较能够接受。我笑了笑,觉得有点晕,大概是酒喝多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没有开灯,两个人坐在黑暗里,连对方的面目都看不太清楚了。我忽然觉得浑身有点热,于是脱了外面的麻布白衬衫,只穿了一个黑色小背心以及一条低腰裤。
大概两个人喝了有一打啤酒之多,鲸忽然指着外面说,今天据说会有“ 塔荆普尔彗星”经过。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什么彗星之类的有着那么大虔诚的兴趣……“塔荆普尔彗星”,这颗彗星的名字也很古怪……
时隔那么久……不管何时……我不用闭上眼睛都能准确地回忆起当时的鲸,那个时候的鲸,存在于那个独特的时空。他就那样随意地坐在沙发上,随意地说起这个奇怪的彗星。他脸上的神情,丝毫没有特别之处,但是又有其微妙的含义。总之当时他脸上的表情,我除了回忆,除了让他在我大脑中展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语言可以准确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