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1)

你好,忧愁 作者:(法)弗朗索瓦丝·萨冈


几天后,父亲接到一个老朋友的短信,约他去圣拉法耶尔⑩相聚一饮。父亲立即告诉了我们,他很高兴能从那种他自甘忍受(但多少也带有强迫意味)的孤寂难熬的生活中稍稍得到解脱。于是,我向爱尔莎和希里尔宣布,我们晚上七点左右去太阳酒吧,如果他们也愿意去,可以在那儿找到我们。无巧不成书,爱尔莎恰好也认识给父亲来信的那个朋友,这更增添了她前赴一会的兴致。我隐约觉得苗头不对,便竭力劝阻她打消此行,但早已无济于事。

“查理?韦伯崇拜我,”她像孩子般爽直地说。“假如他见到我,他只会怂恿雷蒙再来见我。”

希里尔本不在乎什么去不去圣拉法耶尔,对他来说,关键的问题在于跟着我走。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来了,我情不自禁地为此感到自豪。

下午六点左右,我们驱车出发了。安娜带我们坐上她的车。我喜欢她的汽车:那是一辆宽大的带折叠顶篷的美国车,与其说合她的口味倒不如说更合乎她做广告的要求。不过它倒是很合我口味,缀满了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开起来稳稳当当,好像远离尘世,只是在拐弯时有些倾斜。我们仨都挤在前排,在汽车里,我坐哪儿都感到和同车的人不对劲。三人都挤在前排,胳膊肘顶着胳膊肘,承受着速度与疾风给予的同一种快乐。或许还有同一种死亡的威胁。安娜驾着车,仿佛象征着我们即将组成的家庭。自从那个戛纳之夜,我再也没有坐过她的汽车,这使我想入非非。

在太阳酒吧,我们见到了查理?韦伯和他的妻子。他从事戏剧广告业,他的妻子则以疯狂的速度,把他赚来的钱耗费在一帮公子哥儿身上。他月月都为收支不平衡而苦恼,总是马不停蹄地跟在金钱后面跑。他也因此而不安,着急,甚至干出一些不光彩的事来。早先,他曾长期做过爱尔莎的情夫,因为她尽管漂亮,却还不算是太贪婪的女人,她在金钱问题上的漫不经心很得他的青睐。

他的妻子,她,却凶狠得很。安娜不认识她。从她那漂亮的脸蛋上,我一眼就看出一种惯于在众人面前作出的轻蔑、嘲弄人的神态。查理?韦伯像往常那样信口开河,同时不断向安娜投以探询般的目光。显然,他是在诘问自己,她到底跟风月老手雷蒙以及他的女儿在干什么。一想到他马上就将弄清楚这点,我不禁得意洋洋起来。父亲微微向他探过身子,喘了一口气,出其不意地宣布道:

“我的老兄,有个新闻告诉你。安娜和我,我们将在十月五日举行婚礼。”

韦伯看看他,又看看她,惊得目瞪口呆。我高兴起来。她的妻子显得张惶失措,她本来一直对我父亲颇怀好感。

“衷心祝贺你们,”韦伯终于叫了起来,声音宏亮。“……不过,这真是个奇特的想法!亲爱的夫人,您替这样一个无赖承担了命运的重任,您真是心地高尚!……侍者!……让我们举杯庆贺。”

安娜嫣然一笑,心地坦荡而宁静。这时,我突然看到韦伯的脸舒展开来,但我没有转过来向身后看。

“爱尔莎!我的天哪!这不是爱尔莎?麦肯堡吗?她没有看见我。雷蒙,你看,这个姑娘怎么出落得那么水灵啦?……”

“可不是,”父亲俨然像个幸福的富翁。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变了。

安娜不可能不注意到我父亲的表情。她猛然拨转脑袋,由他转向了我。正当她张开嘴巴想说什么时,我凑近她说:

“安娜,你的风雅令人神魂颠倒;那边有个男人目不转睛地在盯着你。”

我的口气极为神秘,话说得相当响亮以便让父亲听见。他立即扭过头去,发现了那个男人。

“我不喜欢那样,”他说着,握住了安娜的手。

“他们多么可爱动人呵!”韦伯太太假装激动地挖苦道。“查理,你不应该打搅他们,这些情人们,请小塞茜尔一个人来也就够了。”

“那样的话,小塞茜尔是不会来的,”我直通通地说。

“为什么呢?你在渔夫中寻着情人了?”

有一次,她看见我坐在一把长椅子上跟一个公共汽车售票员聊天,从此便把我看成一个掉价的女人,当作她称之为的“掉价女人”来对待。

“对啦。”我竭力装出高兴的样子。

“你钓了很多鱼啰?”

更可气的是,她还觉得挺滑稽的。渐渐地,我的火上来了。

“我不是那种捕鲭鱼的行家11,不过我倒是会钓鱼。”

一阵沉默。安娜的话音响了起来,仍是那么稳重:

“雷蒙,去问侍者要一根吸管好吗?不然就喝不了橙汁啦。”

查理?韦伯一下子畅饮起清凉的饮料来。父亲开怀大笑,我看着他以自己的方式,将头埋在酒杯里的样子。安娜向我投来恳求的目光。大伙儿像差点儿要打起架来的人们一样立即决定一起去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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