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一笑,正要开口讲些什么,只见赵从平豪迈地一挥大手,制止我开口,然后伸直了一根食指,自作主张道:一万!你肯定拿得出来,今天甚也不说了,七封信带皮儿,归你,只当我认你这个兄弟。
成交!我回应他两个字,再无废话。
二人相对又笑。老赵将一个硬皮大夹子给我。他早已将这些信和信封,一一展放到夹子内透明纸袋中了。
成交后,我一反常规,取过纸来,写出一张买卖合同,内容也很简单。二人使笔签下名字,老赵说,弄这干啥?我说,流传有序吧。
我顺便问起那册《牺牲者》,老赵从镜片后头眨巴着小眼睛,鬼精鬼精地说:很不幸,丢球的啦!
我说,物质不灭,丢就丢啦。
二赵皆大欢喜。
最后,我要求他锁起店门,乘我的车,到解放路一带去,具体指给我看看,哪里是发现此信的“坡子街20号”,说不定还能找到几位老住户,追忆起70年前,谁是这所院子的主人。以期顺藤摸瓜,找到收信人——赵黛莉小姐的踪迹。
赵从平欣然拉下那扇一米来宽的卷闸门,贴着地皮上好锁子。
二人驱车而去。车上,老赵与我调笑道:咋,巴金早就去世了,你还想找到这位小姐啊?你也不算算,信里说过赵黛莉17岁,该是1920年生人,活到现在就得90啦!你上哪儿找去?
我郑重地说:试试看。
我强烈地关切,一位频频与巴金通信,向往着革命斗争生活的新女性,她那人生命运后来将会怎样?她还好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70年间她经历了哪些事?
好奇,探索,想象,思考,敬畏历史,算是作家的天性吧。
太原城中心地段,曾经的坡子街本来就很短很短。如今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小街早已荡然无存。来到一座大楼门前停车坪,老赵站立一阵,四处张望半天,然后用力跺跺脚,肯定地说:这里就是坡子街,这里就是20号!
我望着一片水泥地,空空落落,怅然若失。
为了探知原先20号大院曾为谁人所居,我和老赵分头钻入楼区间,前后打问了一个多时辰,没有问出任何名堂来。想想也是,隔着好几代人呢。我举目四望,夕阳西下,阳光照射在一幢幢新式高楼玻璃上,虚光反射千千万万,一片迷离,几多幻影,不辨南北东西,早已淹失了历史方向。
末了,老赵站在车前,安慰我说:你这个老赵,咸吃萝卜淡操心!不用怕,要想知道谁家老院儿,只要我回到厂里,到行政处,肯定有房产底簿嘛,我一查不就知道啦?
我说,好主意,这些天我去外地出差,麻烦老兄先上厂里查着,过些日子咱们再会,有好酒伺候。
他连说放心,说咱在厂里算个老人啦,要查问这件事,不难。
二人就此依依话别。
谁能料到,此间一别,老赵很快就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