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当整幢楼都陷入沉睡的时候，我和亦雯各自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聊一些女孩子间的话题。她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在床头灯暖昧的光晕里睁着双眼，诚实地回答，没有。亦雯不相信地问，真没有？我反问，干吗哄你？亦雯说，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我立即抓住她的话柄，笑着说，美女，看来你已经有男朋友啦？

亦雯真是个幸运的女孩，长得那么漂亮，声音又那么甜美可爱，喜欢她的男孩子一定不会少。果然，亦雯告诉我，她有一个忠实的追求者，追她追得很辛苦。但他太势利，她不喜欢。我说，你眼光一定很高啦。她在幽幽光晕里白了我一眼，嗔怪道，别说我了，先弄弄清楚你自己吧，告诉我，没有人追你吗？

我摇摇头，没有。

我的情感史十分简单。上高中时收过男同学的信，刚一拆封里面滚出几粒小小的红豆，一下子让我羞红了脸，心狂跳，没看就撕碎了。后来上医专，年少幼稚的我曾若即若离地接触过两个男孩子。其中一个狂热地追我，追到快要发疯，可我始终找不到感觉，不近人情地拒绝了他。另一个男孩我对他有些朦胧的好感，然而还未等我弄清楚那种感觉，他的身边已出现另一个女孩。他们给了我一致评价：这个女孩比较冷，多愁善感。

我有些纳闷。我觉得自己挺爱笑的，他们却都说我冷。我觉着自己挺活泼的，他们却说多愁善感。后来他们都走了。他们分别成为别的女孩的男朋友，我默不作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祝福他们获得幸福。

听完我的故事，亦雯坏笑着说，坦白吧，这个没感觉那个没感觉，到底什么样的男孩才会让你有感觉？我立即想起了那个帮我捡鞋的青年的身影。其实从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的心。他在哪儿？他是谁？为什么这么难忘？我找了好久，可找不到答案。想到他那有些淡漠的声音，我忽然有些缺乏自信。我忍不住问亦雯，你说我漂亮吗？亦雯说，是啊，鹅蛋脸，丹凤眼，肤如凝脂，标准的古典美人。我依然不放心地问，可我并没觉得自己多漂亮，真的漂亮吗？哪里漂亮？亦雯打个哈欠，笑着说，你没眼睛？自己照照镜子啊，如果我是男的我就找你当女朋友，你相貌好，性格好，脾气好，相处起来很舒服，走出门又拿得出手。

同事的恭维像香水，可以闻闻，但不要喝，我这么想着，心里还是甜滋滋的。我对她说，谢谢啊。亦雯笑道，怎么？还笑纳了？我笑着说，其实我也就是一般人儿，只不过比较爱打扮罢了，真正的美女是你。亦雯笑着哼了一声说，别拍马屁了，困了，睡吧。

我伸手摁灭了灯，亦雯翻身睡去。万籁俱寂，我的双眼在黑暗里依然亮亮的。

你踩到自己的裙子了。

我回想着那个陌生男孩有些冷冷的声音，还有，他把鞋子塞到我手里的动作。我想他的视力一定很好，在灯光幽暗的车厢里，他居然看清楚我踩到自己的裙子。

可是他还记得我吗？

他只是无意间做了一件善事，举手之劳的事，他为什么一定要记住这个被帮助过的人呢？他的行为只是说明了他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那天摔倒的若不是我，换了任何一个人，他这样的人都会那么做的，对吧？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小傻瓜，我嘲笑自己。

亦雯又在对面翻了个身，她已是第N次翻身了。我伸手把台灯拧出亮光：“雯雯，还没睡着？”

亦雯没吭声。我又道：“别装了，想什么？说说！”

亦雯忽然翻身起来，抱着一只枕头爬到我的床上。

我问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平常不太一样。她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最近有人在撮合她和一个男孩谈恋爱。提到那个男孩时，她脸颊发红，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异样光彩。我问她那是什么样一个人，居然把她迷成这样。

“一个男孩子。” 她说。她的表情幸福得像掉进了蜜罐。我说：“废话，如果找女孩同性恋，我就是现成的，还用别人撮合？”亦雯拧了我一把，我哎哟叫了一声，继续损她，“瞧你没出息的样，不就是个恋爱嘛，魂都丢了，怎么？这么快就爱上人家了？”亦雯趴在枕头上说：“他很可爱，我愿意跟他在一起，不管干什么心里都会闪着他的影子，你说这是爱情吗？”

“是吧，你爱上了他了。” 还未曾谈过恋爱的二十岁的我，故作深沉地帮亦雯分析：“简单地说，爱上一个人，就是你这种神经兮兮的状态。他呢？他也神经了吗？”亦雯睁着双眼说：“鬼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学院的飞行员每天早晨开飞前，要提前一个小时到机场情报室取航行资料做飞行前准备，那个长得最帅的飞行员让亦雯几乎一见钟情。那个飞行员只有二十四岁，是学院最年轻的机长，由于在飞行任务中数次立功，被学院高层一致认定为飞行天才。周围人都说，高雅漂亮的亦雯站在他身边，活脱一对金童玉女。

“雯雯，你那个飞行天才叫什么名字？”我好奇地问。

亦雯抱着枕头说：“这是个秘密，说了你也不认识。”

我伸手在亦雯的脸上掐了一下：“放心睡吧，他一定也对你一见钟情。”

亦雯打开我的手：“非礼呀，小流氓，你怎知他会一见钟情？”

我说：“你天生一张让人一见钟情的脸，除非他有病，不是正常人。”

这个夜晚，张亦雯辗转反侧，每一声呼吸都充满迷茫的甜蜜和期待。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白天的胡思乱想。

4 相识

任何时候想起那个美丽初秋，我的心都会在短时间内浮起团团温柔。忘不了那个季节，忘不了那个季节的风景。丝丝缕缕的细风在干净的空气中飘拂，纷纷缭缭的云朵在辽远的天空野游，碧蓝的天空如洗般干净，与金黄色的土地相映生辉，整个季节是那样地色彩和谐，轻快明亮又儒雅悠远。

我终于见到了亦雯的那个追求者。他叫高远，戴一副金边眼镜，斯文清秀的脸庞，挺拔的身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间透着儒雅之气，稳重沉静的样子像电影里那种胸有成竹决胜千里的军师。

亦雯不知忙什么去了，把高远晾在宿舍里。他丝毫也不介意，颇有耐心地安静地等她，一点脾气没有。看见我，他还微笑着主动打招呼。他留给我的印象非常好，但我不善于与陌生人打交道，面对他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单独与一个陌生男人干坐在宿舍让我尴尬，我识趣地躲出去了。

我到隔壁找夏桑桑玩。桑桑是夏站长的千金。夏站长共有四个女儿，都在机场工作。桑桑排行老四，在情报部门和亦雯做着同样的工作。我俩谈不上好友，但由于做过短暂的“舍友”，也算得上熟人了。无聊的时候可以在一起打发时间，夏天经常一块泡泳池，一块在卫生间冲澡，需要的时候也会相互往后背上打香皂。交往很多但还不能彼此走近，主要是因为她总让我感觉两人之间挡着一堵墙。比如她说“你看，我老跟你一块玩，弄得我也快成县里人了”，比如她又说“你们天镜县的人，是不是都喜欢见人就笑呢？你对那个保安有什么好笑的？你居然还借书给他看，别人该以为你也保安素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