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莹笑了笑:“他是你男朋友吗?既然不是,脚踏两只船就不算什么,毕竟刚认识不久,还没确定关系,彼此都可以进行别的选择。打个电话给他吧,也许他正在等你电话呢。”
我说:“他不理我,我才不主动找他。”
丽莹说:“别把关系弄得这么僵,打个电话不会掉你的价。你先为上次的生硬态度道个歉,然后反攻为守,告诉他,他让你伤心了,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他一定会不等你问就主动把事情解释清楚,这样一来你就由被动变主动了。”
我说:“我就是那次电话里态度生硬了一点,但我没有什么错,干吗要道歉?”
戴丽莹说,“你不是喜欢他吗?这是战略。你别这么犟,道个歉不会少你什么,听我的没错。”
离开餐馆时,丽莹把没吃完的辣子鸡丁打包带走,说明天用电炉加热一下又是一顿饭呢。这夜我和丽莹头挨着头挤在她宿舍的单人床上,另外两个室友都睡得很熟了,我依然睡不着。丽莹的传呼机响了。她拿在手里看了看,甜蜜地说:“是小吴,他在跟我说晚安。”
她的声音里是克制不住的幸福。我问她:“你爱小吴吗?”
丽莹说:“他很爱我,他爱我胜过爱一切。”
我又问她:“你爱他吗?”
丽莹说:“他对我好得没法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会一辈子对他好。”
我再问她:“你幸福吗?”
“幸福啊,我觉得自己特别幸福,有他在身边,天天就像生活在蜜罐里。”丽莹把传呼机拿在手里把玩着说,“这就是小吴特意给我买的,中文机,可以留言,可以观看股票信息,每天有气象预报,两千多块呢。”
在当时,一部大哥大手机两三万,属于不折不扣的贵族消费,BP机则是白领阶层很时髦的通讯工具了。吴嘉利那个人我见过,脑袋圆圆的,身材胖胖的,猛一看上去像个痴呆儿童,但人家是土生土长的玉阳土著,家里做电缆生意,开了三家店,方方面面有不少关系,当初要不是他托人,戴丽莹想进大医院也难,没准现在还不知在哪个角落漂着呢。所以我相信她的幸福感是真实的。
我又问她:“在这医院里怎么样?”
丽莹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咱们那学历,能进这医院当医生,实在不容易。”
“工资涨了没?”
“还是一百零五元,有时候卖些药拿些外快,加起来统共也就一百二三十块。”
“准备就这么干下去?”
“慢慢熬吧,熬几年,有机会去出去进进修,努努力发表点论文什么的,评个职称,就可以出头了。”
“你还挺懂的。”
“带着硕士博士帽进医院的没几个,医院里那些主任、专家什么的,都是这么一步一步熬出来的。”
我又问:“以后医院给你们盖新宿舍吗?”
丽莹笑着说:“管它盖不盖呢,将就着住一阵,等结了婚搬出去,就脱离苦海了。”
我惊讶地问:“你都打算结婚了?”
她说:“不结婚谈恋爱干什么?恋爱的目的是什么?”
我问:“什么时候?”
她说:“还没定,不过我和小吴都有这想法,小吴家房子都准备好了。”
戴丽莹在幸福感中沉沉地睡去了。我在漆黑的夜里睁着双眼,心里暗自做出决定,明天要做两件事:第一跟亦雯好好谈谈;第二跟齐奇打电话,开诚布公把事情说清楚。
9 伤害
我乘公交车回机场,一路上盘算着如何与亦雯坦诚谈心。然而待走近宿舍楼时,骤然看到一辆120急救车停在深秋凉风里,周围密密实实站了一圈人。我还看到机场公安局的几名警察忙着跑来跑去,其中还有史青的丈夫王指导员正拿着对讲机哇哩哇啦地指挥什么。我走上前去喊了一声王叔叔,问他出什么事了。
“有人喝药了。”王指导员应付一句又忙开了。我撇开人群,贴着墙壁往楼上走,只见几个穿白大褂的抬着一个人匆匆下来,后面簇拥着几个人,都是楼上住的单身女孩子。我惊诧地望着这一切,我在人群里看到了夏桑桑,忙拉住她询问。桑桑耸耸肩,脸上流露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有人喝药了。”我头皮发麻:“喝什么药了?谁?”夏桑桑递我一个含着快感的眼神:“你的室友,安眠药。”
亦雯?我的脑袋顿时嗡嗡响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我看见宿舍门敞开着,大步冲进去,只见亦雯的床头桌上,立着一只褐色小瓶,瓶盖开着,瓶子里还有几粒白色小药片。我从里面倒出一粒,震惊无比地注视着它,脊背嗖嗖地发凉。
夏桑桑一步跨进来:“别紧张,真自杀的人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她死不了。”
我狠狠地盯了她一眼:“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说真话没人爱听,不说了,拜拜!”夏桑桑转身走了。
这天我坐在柜台里,心里像压了一块铅,从未有过的沉重。航班间歇,我在候机室的卫生间里洗手,看见两个穿着机场制服的中年妇女对着镜子一边补妆,一边谈论说:“现在这些女孩子,谈恋爱不要命,为争一个男的去自杀,真是疯了。”另一个说:“听说还是个飞行员,弄不好就是一流氓,专门玩弄爱慕虚荣的女孩子。”
我感到心脏像被针刺一般,一阵阵尖锐疼痛。我冲她们道:“你们了解情况吗?乱说什么?”一个女人从镜子里瞅了瞅我一眼,我回瞪她一眼,转身离开。只听那女人在背后嘀咕道:“这不是有病嘛?又没说她。”我站住了,一股怒火从心底从上蹿,我真想折回去把她痛骂一顿。可是,我忍住了,骂人的话我一句也说不出来,那边还有旅客在排队。我闷着头回到柜台里,郁闷地工作着。
史青忙里偷闲压低声音问我,哎,虹虹,你宿舍那小张跟那个飞行员到底咋回事?怎么喝药了?半天,我闷着头说,别问我,我不知道。史青说,你们住一起,平时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真不知道?我没好气地说,人家隐私我为什么会知道?
史青看了看我的脸,不再说话。
有个旅客回来,问我是不是少找了他的钱。少找了吗?怎么可能?我狐疑地望着他的脸。旅客说:“我刚才给你五十,建设费三十五,你应找我十五。瞧,我刚才想买瓶水,可包里一分钱零钱都没有,一定是你没找。”旅客把他的钱包打开给我看,大声地嚷起来。
值一号班的站长夏志伟此时正在候机楼巡逻,闻声走过来,询问怎么回事。我有些慌。旅客大声说:“你们是怎么工作的?怎么能少找我钱!”夏站长质疑的目光盯向我。我慌忙拉开抽屉,拿出计算器,对着票号按了一番,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清查抽屉里所有的钱,进行核对。
站长又瞟了我一眼,拎着对讲机转身走了。他的目光很严厉,那一眼像耳光一样重重抽在我脸上,让我不寒而栗。查完了,果然是我出了错,少找了旅客十五元。我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地上没有缝,我根本无处可逃。史青在旁边瞟着我,我浑身哆嗦、手指发抖地把钱退还给怒发冲冠的旅客,红着脸道歉。旅客气冲冲地走了。
航班结束了。我坐在柜台里,心里像压了一座山,说不出的压抑,说不出的难受、委屈和痛苦。真想放声大哭一场。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份看上去简单的工作,来不得丝毫大意和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