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有早上慢跑的习惯,但今天早上一直到上学前,我都没听到他出去的动静。去厨房的时候我发现书房的门关着,灯还亮着。就在抬手准备敲门的一刹那,我制止了自己。
“你今天起得挺早。”妈妈说着,将一块巧克力薄饼铲到我的餐盘里。她做好了两打巧克力薄饼,尽管通常情况下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抽出30分钟的时间好好品尝早餐,除了爸爸。
“但愿你昨晚睡得很好。”妈妈说。
是啊,在脑袋上蒙个枕头睡觉感觉真好!
“我今天早上要去见巴洛先生,约好了。”
“嗯。”妈妈说。她正忙着擦餐桌,尽管它看上去已经很干净了。油毡地板也干净得能照出她的平底便鞋。妈妈有一个偏执的习惯:每当压力大的时候,她就有“轻微强迫症”的倾向;发生的事情越棘手,她就越希望一切看上去都亮晶晶的,一切都那么完美,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用指头在薄饼上面融化的巧克力上画了一个对称的笑脸。妈妈只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才会做薄饼来庆祝。或许今天做薄饼是想来缓解因为玛丽安引起的争吵的打击,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爸爸即将到来的“死亡是人生的一部分”的主题演讲。我原以为是这样,直到她将一杯橘子汁放在我面前,我才注意到她眼里的愧疚。妈妈做薄饼,是为了就昨晚的争吵向爸爸表达歉意。
“现榨的。”她手里攥着围裙边说,“来点越橘?还有白葡萄汁。”
“这个就很好!”我低声说着,喝了一口。
她眉头紧皱。
“嗯,很好喝。”我说,“我喜欢现榨果汁。”
现在看来,爸爸是铁了心一早上都不从书房里出来了。今晚我们也不会就玛丽安的事情进行家庭讨论。妈妈当然更不会说起她和爸爸昨晚的那场争吵。
昨晚丹尼尔让我为有一群围在一起吃晚饭并且讨论生活的家人而感觉内疚,但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们的讨论永远不会触碰到那些真正的核心问题。家里的其他人从来不会提起丹尼尔的名字,也不会讨论他消失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尽管我已经试着问了无数次。允许被讨论的话题,永远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妈妈笑了笑。那个甜美的笑容很勉强,假得就像是洒在我的早餐上的枫糖汁。她轻轻地走到炉子边,翻了翻炉子上的那两个薄饼,再次皱起眉头,将那两张烤糊的薄饼丢进了垃圾桶。她仍然穿着昨天的那件衬衫和便裤。她的指头红红的,由于连续数小时的清洗工作而皴裂,这就是“追求完美强迫症”。
我正想开口,问妈妈怎么想起来用做十磅的薄饼的方式来化解她和爸爸的争吵,就在这时,查瑞特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什么味道这么香啊?”她打着呵欠问。
“薄饼!”妈妈挥舞着她的薄饼铲,让查瑞特坐到椅子上,然后在她面前放了一个餐盘。
“这里有枫糖汁、草莓、生奶油、树莓果酱。”
“太棒了!”查瑞特将叉子插进生奶油瓶子里,“您最棒了妈妈。”查瑞特狼吞虎咽地吃着薄饼,没注意到妈妈就快要在煎锅上凿出个洞来了。
突然,查瑞特拿着树莓果酱瓶的手定格了。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快要哭了。果酱瓶从她的手里滑下来,在桌子上滚动着。快滚到边缘的时候,我赶忙上前接住了。
上面的标签:“玛丽安·杜克厨房”制造。
“没事的。”我伸出手去抚摸查瑞特的肩膀。
“我忘了……”查瑞特柔声说,“我忘了,我还以为一切都只是个梦。”她将餐盘推到一边,站了起来。
“我刚想做些煎蛋呢。”查瑞特离开厨房的时候,妈妈说。
我低头看着我的餐盘,那个“笑脸早餐”正看着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得下去东西。我又喝了一口橘子汁,味道竟然有些酸涩。裘德走进来准备吃早餐,虽然可以让他载我去学校,但我实在不想再见证一遍妈妈的“追求完美强迫症”。于是,我用餐巾打包了两块薄饼,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我说,“我路上吃。”
妈妈抬起头看着我,看来我不吃饭并没有减轻她的愧疚感。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在乎了。
我顶着寒风走了几个街区去学校,半路上将打包的早餐丢给了一只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