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读过对一位纽约离婚法庭的法官的采访报道,他曾经说过,在“9·11”之后那些悲伤的日子里,出乎意料的是大量原本打算离婚的夫妻决定撤回诉讼请求。所有这些夫妇都声称自己被那场大悲剧所感动,因此决定重新开始他们的婚姻。这是可以理解的。与如此规模的灾难相比,那些生活中的琐碎争吵根本不值一提,它使人产生一种忘记旧恨,重新开始生活的想法。这是一种高尚的冲动,真的。但是正如那位离婚法庭的法官说的,六个月后,所有这些夫妇又回到了法院,重新申请离婚。尽管这种冲动是如此高贵,但是如果你真的无法忍受和某人共同生活,恐怖袭击也无法拯救你的婚姻。
说到两个人相处,我也时常在想,斐利贝和我之间十七岁的年龄差距也许对我们的关系很有好处。他一直坚持说,同二十年前相比,自己现在已经变得更加体贴了,我也非常喜欢(也很需要)他的成熟。或许正是因为年龄上的差距始终在提醒我们生老病死的规律,我们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地处理双方的关系。斐利贝已经五十多岁了,我不可能永远地拥有他,所以我不想把日子都浪费在争吵当中。
我还记得二十五年前,亲眼看着爷爷把奶奶的骨灰埋葬在自家的农场里的情形。当时是11月份的一个寒冷的冬夜,在纽约州的北部,我们这些后辈跟着他走在暗夜笼罩下的熟悉的草地上,一直走到河边的沙滩上,那是他多年以前就为妻子选好的埋骨之地。他一只手提着一盏灯,另一只手扶着扛在肩膀上的铁铲。地面被积雪覆盖,即便是像斯坦利爷爷这样强壮的男人,想要挖出一个可以容纳骨灰罐的小坑都是很困难的。但是他把灯挂在旁边的树干上,低着头开始干了起来,直到把它挖好。逝者如斯夫。你可以暂时拥有某个人,然后那个人就会一去不复返了。
这一切将会发生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尤其是那些相爱的夫妇们,总有一天(如果我们可以幸运地一辈子待在一起的话)我们将会永远地失去另一半。时间在我们身边不断地流逝着,带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断地提示着生命的最终归宿。只是对于我们当中的一些人来说,这种提示分外的急迫……
我为什么要在现在谈论这些事情呢?
因为我爱他。难道我在书里鬼扯了半天还没有说明白这一点吗?我爱这个男人。因为种种稀奇古怪的理由而爱着他。我喜欢他那强壮如霍比特人的双脚。我喜欢听他做饭时哼唱的《玫瑰人生》。(更不用说我爱他做的饭了)我喜欢他说英语的腔调,口音地道,但是总喜欢自己造词。我最喜欢的是“Smoothfully(光滑地)”,还有,他管“lullaby(摇篮曲)”叫做“lulu-bell(噜噜钟)”。我还喜欢他对很多成语的使用。(“不要在鸡屁股里还有蛋的时候就去捡。”就是一个好例子,不过我也热衷于“胖女人唱歌的时候没有人敢张嘴”)我还喜欢他记错好些美国名人的名字。(“乔治·克鲁斯①[1]”和“汤姆·皮特②”就是两个最主要的例子)
我爱他,所以我想保护他,甚至有必要的话,连我都不能去伤害他。我不想跳过任何婚前准备的阶段,也不打算留下任何今后可能让他担心劳神的事情。即便是经过如此多的讨论、研究和法律咨询之后,我依然担心自己可能会遗漏掉某些重要的问题,我想方设法地搞到了一份罗格斯大学出版的名为《共赴孤独:婚姻在今日美国的变化》的报告,并如饥似渴地研读着。这份鸿篇巨著中仔细整理了对美国二十年来婚姻状况的调查,这是在这一领域最大范围的研究报告,我很推崇这本书,就像《易经》一样。我在统计数字里寻找安慰,在各种图表中搜寻“婚姻的延续”,希望能够从对比数据中找到斐利贝和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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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①②此处是斐利贝将几个明星的名字记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