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第一天,我打发哈尔西和格特鲁德去参加一个家庭聚会,自己则动身去了向阳山庄。
道路崎岖难行,但沿途绿树成荫。大屋四周的花园里,郁金香正含苞待放。密林中,野浆果在落叶的覆盖下透出阵阵甜香。从车站刚开出不到一英里,车就陷进了泥淖里,就在这时,我发现前方的一个土丘上,满坡小小的勿忘我正在迎风摇曳。
鸟儿在树篱上啁啾——不要问我它们的名字,除非它们身上有某种亮色为记,否则,在我的眼中,所有的鸟儿都相差无几——万物都散发着和平的气息。
薄暮时分,蟋蟀开始鸣叫,要么就蹭蹭后腿,或是搞出一些其他的动静。这此起彼伏的噪声,让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莉蒂不禁变得有点儿消沉。
第一个晚上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我始终对那一夜的静谧心存感激,在宜人的环境中,乡间就该是那个样子。而自那夜之后,每次将头枕在枕上时,我都毫无把握,不知我的头还能在枕头上枕多久;或者说,还能在我的肩膀上留多久。
第二天早上,莉蒂和我的管家罗尔斯顿太太有些意见不合,结果,罗尔斯顿太太就搭乘上午十一点的火车离开了。刚吃过午饭,仆役长伯克又出人意料地开始肚子疼,但凡我能听到的时候,他便大呼小叫,似乎疼得愈加厉害。于是,到了午后,他也动身回了城里。当天晚上,厨娘的妹妹生了个孩子——见我略显迟疑,厨娘立刻改口说,生的是双胞胎。还有……简单说吧,到了第三天中午,这一大家子就剩下了莉蒂和我本人。而这里,是一座有着二十二个房间和五个浴室的大屋!
莉蒂当即要打道回府,可送牛奶的男孩说,阿姆斯特朗家的黑人仆役长托马斯·约翰逊正在绿林俱乐部当服务生,他也许会愿意回来。我和大部分人一样,对挖别人家的佣人总是心存顾忌,不过,如果对方是社会团体或者公司企业,就很少有人会良心不安了。看看吧,一旦有了机会,我们对那些铁路公司和公交公司是怎样大加鞭挞的!于是,我给俱乐部打了电话。大概晚上八点左右,托马斯·约翰逊就来见我了。
可怜的托马斯!
嗯——见面的结果是,我用高得离谱的薪水,当场雇用了托马斯,并且允许他住在园丁的门房里。从我们租下这座大屋起,那里一直空着。托马斯已然白发满头,并且稍微有些佝偻,不过,他对自己的个人尊严却过度维护——支支吾吾地告诉了我,他坚持住在那里的原因。
“别不拿我的话当回事,英尼斯小姐,”他扶着门把手说道,“这几个月来,这里发生了好几起怪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哪扇门吱吱扭扭地叫,或者哪扇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但是等我们过去关门关窗时,却发现附近根本就没有人。这种时候,托马斯·约翰逊就得换个地方住了。”
那天晚上,莉蒂好像一直跟在我身边不出十英尺的地方。在这么一个荒凉之地,这么一座空洞洞的大屋里,她甚至连看到自己的影子都会害怕。此时,她被托马斯这一席话吓得尖叫起来,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然而,我可是没那么容易被吓倒的。
我一再对托马斯强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女人,晚上他得住在大屋里。可这纯属浪费力气。他言辞恭谨,但立场却无比坚定。不过,他说第二天他会早点过来。并且,如果我给他一把钥匙的话,他还会过来做早餐。我站在宽大的门廊里,看着他沿着那条幽暗的车道曳步走去,心里五味杂陈——既为他的胆小怯懦而怒火中烧,又为终于找到这么个帮手而欣慰。然后,我进了屋,还给大厅的门上了两道锁。我不怕把这事儿说出来,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莉蒂,去给其他门窗上好锁,然后赶快去睡吧。”我厉声说道,“你往那儿一站,让我直起鸡皮疙瘩。女人到了你这把年纪,应该有更好的判断力才对。”
只要提起莉蒂的年龄,总能让她打起精神:她自称刚满四十,这未免太过荒唐。她的母亲是我祖父的厨娘,这样算来,她至少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
可那天晚上,她始终不肯振作起来。
“您不是让我锁好所有的门窗吧,瑞秋小姐!”她颤抖着声音说道,“天啊!休息室和弹子房那边有一打的法式落地窗,而且每一扇都临着门廊。玛丽·安妮还说,昨晚她去锁厨房门的时候,有个男人就站在马房旁边。”
“玛丽·安妮是个傻瓜。”我毫不松口,“如果那儿真有个男人,她早就犯了老毛病,把他领进厨房里,拿一个钟头前剩下的晚饭给他吃。好了,别这么可笑。快去锁好门窗,上床睡觉。我要去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