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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新文化运动:最为壮丽的精神日出(23)

五四三人行:一个时代的路标 作者:石钟扬


“似这般闹盈盈、热烘烘的局面,真像是季节中的春天。树木也罢,花草也罢,都想从干枝上迸出叶芽,开出花朵来。每个青年对将来都产生了诱人的幻想,有他自己的美丽辉煌远景。真如宋人诗句:‘细草欣欣贺嫩晴’,没有一个人自甘于冷冷清清地活下去,都踊跃地,真诚地,要贡献出自己的一切来。”川岛:《“五四”杂忆》,《文艺报》1959年第8期(1959年4月)。

北大的“民间社会”如此发达,也带来了“民间报刊”的空前繁荣。当时“除了《北京大学日刊》每天出版外,还有在宿舍的影壁上、墙上,随时出现的海报、布告等,有人发出什么号召,就有人响应;说开会,就有人去。开会的地点,大些的会,在饭厅开的时候多,要说话的,站在板凳上就说起来。甚至在厕所里开辟‘厕刊’,互相辩难。”杨晦:《五四运动与北京大学》,《光辉的五四》,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59年4月版。

诚如陈独秀所云:“新文化运动是人的运动。”人的运动,也就是人的发现、人的觉悟、人的解放运动。“后来责任,端在青年”。随着新文化的深入,北大学生也在重新组合。最典型的莫过于傅斯年(孟真),他本是黄侃的高足,“中国文学系”的学生,并学着老师的模样穿大袍褂,拿大葵扇,原是守旧的,但他的中国文学很有根柢,学生称他为“孔子以后的第一人”,可见他在学生中的威望。他曾率领同学轰走一个不称职的老师。胡适一上讲堂,“居然大胆的想绞断中国的哲学史”,“这一班学生都说这是思想造反”。于是请“无冕之王”傅斯年来鉴定一下,要不要把这个张口“胡说”的年轻教授也照例轰走。他耐心听了几天以后,告诉同学们说:“这个人书虽读得不多,但他走的这一条路还是对的,你们不能闹。”就凭这一席话,傅斯年就由“黄门侍郎”变成了“胡门御史”,从此与胡适成莫逆之交。罗家伦说:“那时我们常去(胡家),先则客客气气的请教受益,后来竟成为讨论争辩肆言无忌的地方。适之先生甚惊异孟真中国学问之专与精,和他一接受以科学方法整理旧学以后的创获之多与深。适之先生常是很谦虚地说,他初进北大做教授的时候,常常提心吊胆,加倍用心,因为他发现许多学生的学问比他强。”罗家伦:《元气淋漓的傅孟真》,《谔谔之士:名人笔下的傅斯年、傅斯年笔下的名人》,上海:东方出版中心1999年版。然而傅斯年对胡适,终身执弟子礼,终身维护胡适,以至胡适晚年还说:“我这个二十几岁的留学生,在北京大学教书,面对着一班思想成熟的学生,没有引起风波;过了十几年以后才晓得是孟真暗地里做了我的保护人。”胡适:《傅孟真先生的思想》,《胡适言论集》(甲编),台湾:华国出版社1953年版。

《新青年》提出的争辩的所有问题都吸引着学生们,他们也在争辩着。傅斯年与顾颉刚共居一室,俞平伯、汪敬熙和罗家伦,“都是他房间里的不速之客,天天要去,去了就争辩。”这批学生还把汉花园北大十院的国文教员休息室叫“群言堂”(取群居终日言不及义语),把图书馆主任室(即李大钊办公室)叫“饱无堂”(取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语),这两个地方,每到下午三点以后,常常是师徒满座,聚议问难。相对而言,前者多南方人,后者多北方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是顾亭武批评南方人的;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是他批评北方人的。罗家伦追忆:“这两个房子里面,当时确是充满学术自由的空气。大家都是持一种处士横议的态度。谈天的时候,也没有时间的观念。有时候从饱无堂出来,走到群言堂,或者从群言堂出来走到饱无堂,总以讨论尽兴为止。饱无堂还有一种好处,因为李大钊是图书馆主任,所以每逢图书馆的新书到时,他们可以首先看到,而这些新书遂成为讨论之资料。当时的文学革命可以说是从这两个地方讨论出来的,对于旧社会制度和旧思想的抨击也产生于这两个地方。这两个地方的人物,虽然以教授为主体,但是也有许多学生时常光临,至于天天在那里的,恐怕只有我和傅孟真(斯年)两个人,因为我们的新潮社和饱无堂只隔着两个房间。”罗家伦:《蔡元培时代的北京大学与五四运动》,台湾:《传记文学》第54卷第5期。《新潮》杂志书影

陈独秀曾一度对傅斯年背叛师门的行为有所怀疑,担心他是黄侃们派来潜伏卧底的。待读到他的文章,确信他就是自己期待那种“新鲜活泼”的青年,该是何等高兴。陈独秀与蔡元培、胡适一样热切期待青年尤其是北大学子们“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从而“有益于社会”。当他知道傅斯年们要创办《新潮》时,就慨然应诺:“只要你们有创办的决心和长久支持的志愿,经济方面可以由学校负担。”于是“新潮社”号1918年12月3日宣告成立。如罗家伦所言,编辑部就设在图书馆“饱无堂”的旁边。

《新潮》月刊创刊于1919年1月出版,新潮的英文是文化复兴的意思,这是顾问胡适意志的反映。杂志宗旨:(一)批判的精神,(二)科学的主义,(三)革新的文词。傅斯年、罗家伦负责编辑,经理人有康白情、徐彦之,杨振声为编辑部书记,社员不过二十多人,其中有顾颉刚、汪敬熙、俞平伯、江绍原、叶绍钓等,教师王星拱、周作人,及《晨报》的孙伏园也参与其中。《新青年》俨然《新潮》的精神导师,傅斯年、罗家伦等天天与《新青年》主持者相接触,与聪明远过于学问,好作惊人之语的陈独秀、对学问下过苦功仍小心翼翼的胡适、新知识很少却满口说新东西的钱玄同、文章大好人也大好的李大钊……彼此交流思想和主张。然《新潮》有“勇猛的精神”,在青年学生中的影响,甚或超过《新青年》,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新潮》创刊号就“大大的风行,初版只印一千份,不到十天要再版了,再版印了三千份,不一到个月又是三千份。”罗家伦说:“以一部学生所做的杂志,陡然有这样大的销数,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最初大家办这个杂志的时候,还抱着好玩的心理,等到社会看重了,销数一多,大家一方面有一种高兴的心理,一方面有一种害怕的心理,因为害怕,所以研究的空气愈加紧张。”罗家伦:《蔡元培时代的北京大学与五四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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