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儿似乎没有听见马后话里的刺,只是缓缓地将手里的风筝线绕起,又交给一旁的小宫女,这才对马后说道:“那娘娘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搜查?”
马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说道:“不瞒妹妹说,因为怕走漏了风声,今天一早我的人已经开始在西宫里搜查了。我特地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同你打个招呼。怎么说你也是坐镇西宫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自然还得由你这个西宫之主来担待。”
郑玉儿听完马后隐含威胁的话语之后,却不为所动,反倒一伸手又从小宫女手里接过了那个精致的蝴蝶风筝,朝天空中一抛道:“飞吧!”恰巧此时一阵春风吹过,那个薄纱做的风筝竟真的飘飘悠悠地飞了起来。郑玉儿不失时机地撒出手里的风筝线。风吹起她的长袖与裙摆,看起来竟似也要飞起来似的。
马后目送着那个风筝越飞越高,忽然“噔噔噔”走到郑玉儿身前,竟一伸手把风筝线掐断了。郑玉儿垂下长长的眼睫毛问道:“这个风筝又没有得罪娘娘,娘娘为何要让它再也飞不起来?”马后屏息静气地看了郑玉儿一会儿,忽然咬牙道:“因为它的骨头太轻!”
郑玉儿抬起头来柔媚婉转地一笑,声调轻柔地说道:“汉之飞燕,唐之玉环,到最后也不过一抔黄土。娘娘又何需太过挂怀?百年之后给后人留下一个贤后的名声不好吗?”
马后脸色煞白地看着郑玉儿那张白玉一样的脸孔,似乎想要恨恨地掴她一个耳光,却忽然抬手掩面,惊叫一声之后,竟慌不择路地跑到西宫花园外去了。跟随她的人从未见过这位庄重自矜的皇后如此失态,不由得面面相觑,只得各按礼节向郑玉儿告退。一天以后,那场惊动后宫的大搜查因为马后这个发起者的缺席,最后也不了了之。建文帝听到风声向郑玉儿问起的时候,却只换来她的轻声一笑。
自那之后,皇后马氏再也没有踏入过西宫半步。据说她甚至到了西宫门口,都会绕道而行,而且每日吃斋诵经,把一座好好的东宫几乎变成了一座斋宫,益发不为建文帝所喜。只不过这场大明后宫里的权力斗争虽然以郑贵妃的胜利而告终,却并未影响到前线战事的进展。燕军仍然在能征善战的燕王带领下,缓慢但却坚定地节节逼近京师。
建文四年五月,当初想要渡江祭父,却被一道圣旨逐回了封地的朱棣终于又站到了长江边上。他放眼滚滚长江水,眺望着对面虎踞龙盘的帝都金陵,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当日道衍曾在这里对我说,‘大王以至孝渡江,奈何有违诏命,反为不孝也。愿殿下养成龙虎之威也。他日风云感会,羽翼高举,则大江只投鞭可断也,今日何得屑屑于此哉!’想不到言犹在耳,斯人已逝,徒留伤感啊!”
“恐怕当今皇上比大王更加伤感吧。”言凌披着袈裟戴着竹笠站在朱棣身后说道,“沿江南北郡县纷纷秘密投降了大王。京师内外臣民读了皇上的募兵诏书,唯有恸哭而已。国事家事如此,敢问大王一句话,您……后悔过吗?”
朱棣听得皱紧了眉头,半晌后方才答道:“成王败寇,悔有何用?”言凌叹息一声:“皇上很快就会派您的老姐姐庆城郡主来拖延您的渡江时间了。兵贵神速。大王若是下定决心要攻克长江天险,还是早作准备吧。”
朱棣点头道:“多谢相告。这几日我麾下善于泅水的士兵,用猪皮囊充气环系在腰间,泅水偷渡进入南岸,对南方的船只能夺的夺,不能夺的予以焚毁。几天中已经夺了不少船,也毁掉了官军的许多船。渡江不过早晚的事情,任那孺子派谁来阻,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