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也无法拒绝这个工作，我总觉得对于格蕾丝也有点内疚感，好像亏欠她似的，至少应该和她父亲谈谈。也许是还念及多年前对她的感觉，也许是当年她遇到麻烦时我的反应让我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事实就是这样，那时候我还年轻，她更年轻。我回想起她那黑色的短发，纯真的蓝眼睛，甚至现在也能嗅到她的体香，如刚采下的花朵般清新，沁人心脾。

有时候生活就是在回忆中度过的。我坐在厨房的桌子前，盯着梅尔切尔的那张支票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作出决定。我把支票折起来放在桌子上装满水仙花的花瓶下面，那是我离开市场时一时冲动买的。我自己做的晚饭——姜丝红椒配鸡肉。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但是心思完全不在电视上。吃完饭后，我把碗洗干净并烘干，然后拨打了梅尔切尔前几天给我的那个号码，当铃声响到第三声时，一个用人接了电话，不一会儿，梅尔切尔的声音出现了。

“我是查理·帕克，梅尔切尔先生。我决定调查这件事。” 我听见电话那头的叹息声。那也许表示他终于放心了，也许是表示无可奈何。“谢谢你，帕克先生。”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想，也许格罗斯说我做的事“恶心”还是客气的说法。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起那个戴黑色眼镜的男孩和那个金发女人，厨房里花的香味充满了整个房间，甚至浓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枕头上、床单上到处都是花的味道。当手指相互摩擦时，我甚至能感到花粉的颗粒像盐一样附着在我的皮肤上。然而当我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发现花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与柯蒂斯第一次见面那天清晨，晴空万里。我听见我家旁边的春天街上汽车驶过的声音，从橡树山到缅因商业路，那是美国一号公路到I—95公路之间最好走的路。五子雀回来了，微风轻轻地吹动我家路边上的杉树，仿佛是在检测新长出来的杉叶的韧性。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当开发商来到斯卡布罗寻找新地盘建造住宅的时候，我外祖父就拒绝出卖任何属于他的土地，这就意味着整幢房子仍然被森林环抱着，森林一直延伸到州际公路那里。不幸的是，我的田园生活就要到头了。美国邮政局要在马西路建一个大型的邮件处理中心，这块地包括一个大采石场和一个大农场，占地约九公顷，并且每天有上百辆卡车进出，除此之外，还有飞机运送物资。这将对这个小镇有好处，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糟透了。我第一次开始考虑要卖掉外祖父的房子。

我坐在门廊里，喝着咖啡，看着麦鸡鸟在头顶上飞过，想起了那位老人。他已经过世六年了，我怀念他的镇定自若，他的仁爱之心，以及他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心。他到执法部门供职就是因为他有强烈的同情心，但也正是这个原因使他又离开了执法部门，因为他发现不能将自己的同情心化做行动去帮助他们。

夜间，第二张一万美元的支票又邮到了我的住处，尽管我已经答应了梅尔切尔，但我心里仍觉得不安。我想到柯蒂斯——确实想到了他——但是我觉得他想要的我可能办不到；他想要他的女儿像以前一样活着回到他身旁，永远不离开他。他对女儿美好的记忆已被她死的方式玷污了，他想把这些污点消除掉。

我又想到了在贸易大街上看到的那个女人。

谁会在大冷天穿件夏装呢？当答案从我脑海中掠过的时候，我又立刻把它搁到一边了。

谁会在大冷天穿件夏装呢？

不会感到冷的人。

感觉不到冷的人。

我喝完咖啡，匆匆伏案写了一些东西，但是柯蒂斯和他死去的女儿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有那个小男孩和那个金发女人。最后，思来想去，我工作上的不便还是无法和柯蒂斯的痛苦相提并论。

我拿起车钥匙，驶向波特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