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大半的历史中,有两只名为“更多”和“更好”的小鸟栖息在同一个枝头,人类总想以一石击中二鸟,所以才会一直致力于追求最大的经济产量。
人类大半的历史中,有两只名为“更多”和“更好”的小鸟栖息在同一个枝头,你可能想以一石击中二鸟,这就是自亚当·斯密之后的几个世纪,人类一直致力于追求最大经济产量的原因。有两种观念确实会生出“更多”,其中一种观念是,在市场社会中追求自身利益的个人,将使彼此更为富有;另一种观念是,通过扩大规模来提高效率,是增加财富的关键。这些观念使本书大多数读者的生活变得空前繁荣和舒适。这两种观念主导我们的政治、见解,甚至我们的个性,这绝非偶然。
不过我们的时代有一个特色,“更好”已经飞离了原先的枝头,自行筑巢。这一点改变了一切。现在,如果你拥有并且掌握了自己人生或社会的石头,就必须选择投向“更多”,还是投向“更好”,二者你只能选其一。
本书所要提出的一些论点看起来并不陌生:经济增长不再让大多数人更富有,反而会造成不公平和不安全。而且,经济增长与物质限制之间的严重冲突,如气候变化和石油峰值(peak oil),使得持续扩张经济变成不可能的任务,贸然尝试则会产生危险。事情还不只如此。我们开始了解到一个不可预期的因素:来自多方的新研究表明,即使经济增长确实让我们变得更加富有,但财富增加并不会让我们变得更快乐。
整体而言,这些事实显示我们需要作出一些基本的改变。考虑到从二氧化碳的分子结构到人类满足的心理机制等主题,我们现在都已经有所了解,因此需要果断地重建本地经济。这些做法可能会使产量减少,却能够促进更丰富的关系;可能会使增长速度减慢,却能够在持久性上获得补偿。
将焦点转移到本地经济,并不表示要放弃亚当·斯密的理论或废除市场。市场显然很管用。但是建立本地经济意味着,我们不再认为市场毫无差错,而且会有意识地对市场范围设限。我们需要淡化效率的重要性,把注意力放在其他目标上。我们必须彻底改变人类数代以来的日常习惯,同时彻底改变我们的世界观以及我们对发展要素的看法。
这样的转变既非“自由”也非“保守”,它借用了主流政治哲学的一些要素,而且在某些方面跟每一种政治哲学都相互抵触。大体来看,它是不同的,其关键问题将从“经济是否会推动产量不断提高”,转变为“经济会建立或瓦解社区”。其结果是,社区成为环保困局中人类生存和满足的关键。我们个人的喜悦(“更多”的关键)已经超过报酬递减点(point of diminishing returns),它遮蔽了我们应该开始正视的深层经济。
在选择“深层经济”这个词汇时,我想要呼应前一代一些环保人士的主张:我们需要的不是多一套烟囱过滤器或加强烟囱法律,而是“深层生态学”。这种“深层生态学”对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选择提出更深远的问题。在日益变暖的当今世界,这些环保人士的观点愈显正确。我们对经济的看法也要作出类似的改变,这样,我们才能更严肃地看待人类满足和社会的可持续性;我们需要让经济作为一门学科成熟发展。
当然,这项改变来之不易。专注于经济增长,并且假设世界会因此更美好,是再方便不过的做法;它让我们不考虑后果,全神贯注在手段上。它让我们现在所知的经济——手段科学——异常强大。我们可以将罗盘指针固定指向“更多”,以便随时选择路径;我们可以请擅长排除发展障碍的经济学家扮演向导,带领我们走过荒野,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前主席格林斯潘就是个中好手。
即使这种看法占上风,而且它脚下到处都是足以证明其力量的“铁幕”碎块①,变动仍不断从底层冒出。你必须仔细端详,但变动一定就在那里。例如,农贸市场的重要性可能不如沃尔玛百货,但是它是食品经济中成长最快的部分,数量和销售量原已增长一倍,过去10年又翻了一倍,显示从土地使用模式到社区认同等的一切都出现了新的可能性。类似的实验在其他许多经济领域和全球其他地区都有了成果,其背后的动力不是政府法令,而是地区本身的期望与需求。这种期望与需求将构成这种新深层经济的框架。新深层经济是普通人利用日常生活用品所发起的无声革命,它最终会采用立法的形式,但当务之急是打破“需要‘更多’”这种共识。
但在此要注意的是,物质充裕的人很容易因为这种思维而偏离主题。最近我到中国采访,认识了一个名叫赵林桃②的12岁女孩,她和我女儿同岁,住在四川省贫穷的农村,也就是说,从统计学的角度上看,她大概是全球最普通的人。赵林桃所住的村落人口众多,跟村民交谈需要翻译,赵林桃是少数几个可以和我直接对话的人之一,她很自豪地操着从人满为患的学校里学来的一口漂亮英语。但当我问到她的生活时,她马上就哭了。她母亲到城里的一家工厂打工,从此一去不回,把她和妹妹丢给父亲,而重男轻女的父亲一天到晚打她们。由于赵林桃的母亲离家出走,政府会替她支付学费直到初中毕业,但是初中毕业以后,她就没钱上学了。她妹妹已经辍学。换句话说,在赵林桃的世界里,“更多”和“更好”这两者仍然是一体的。我们所考虑的任何解决方案,都必须为赵林桃的泪水负责。
最后,我想讨论的是现实——我们的世界可以提供哪些东西,而我们实际上需要哪些东西。旧有的现实主义(无止境的“更多”)已经变成危险的幻想。我们现在面临能源短缺、全球变暖等困境,而且都有种模糊但越来越强烈的感觉,我们的生活状态和人际关系并不符合我们的期望。所以我想,我们是到了探索新模式的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