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我开始接受教育:她教我读《申命记》,告诉我圣人们的生平故事,说他们曾是如何劣迹斑斑,常受各种欲望的摆布。他们不适合被崇拜。这是天主教堂犯下的又一桩异端邪说之罪,我万万不可被巧舌如簧的神父们误导了。
“可我从没见过神父呀。”
“好女孩的座右铭是:时刻准备着。”
我学会理解雨,云团在高耸的建筑物上彼此冲撞,譬如尖塔或大教堂;云团被冲破,云朵下面的每个人就会淋到雨。这就是为什么——古时候——最高的建筑才是神圣的,人们常说,清洁仅次于虔诚敬神。你们的小镇越神圣,你们的建筑物就越高耸,得到的雨水也就更多。
“所以那些异教区才那么干旱。”我母亲这样解释,接着眼神空茫迷离,手中的铅笔也在微微颤抖。“可怜的斯普拉特牧师。”
我发现,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都是善恶争斗的标志。“想想曼巴毒蛇,”我母亲说,“在短距离中,曼巴蛇跑得比马还快。”说完,她在纸上画下了蛇马赛跑。她的意思是,在短时间里,恶会赢,但决不会赢太久。我们过得很开心,一起唱我俩最喜欢的赞美诗《不向诱惑低头》。
我请求母亲教我法语,但她立刻拉下脸,说她不可以。
“为什么不?”
“那几乎是我沉沦的根源。”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我锲而不舍地追问,逮着机会就问。可她只是摇摇头,念叨我还太小,说我长大了就会知道,无非是那套让人生气的说辞。
“早晚有一天,”最后她终于松了口,“我会跟你说说皮埃尔的事。”然后她拧开收音机,很长时间都不理我,我只能回床上睡觉。
她会讲一个故事给我听,转而跳到别的事情上,这种事屡见不鲜,所以我始终不知道“人间天堂”远离印度海岸后结局如何,还有整整一星期被“六七四十二”搅得糊里糊涂。
“为什么我不上学?”我问她。我对学校很好奇,因为母亲总是管它叫“养殖场”。我不懂养殖场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那肯定是个坏东西,和“不正常的激情”一样。“他们会引你走上歧途。”这是我获得的唯一解释。
我在厕所里思考这一切。厕所在户外,我很讨厌夜里去厕所,因为蜘蛛会从煤棚那儿爬过来。爸爸和我好像总喜欢上厕所,我坐着,哼哼歌谣,他大概就那么站着吧,我猜。我母亲对此很光火。
“你快点儿,用不了那么久。”
可那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我们三人睡在一间卧室里,我母亲正在为我们搭建后房口的卫生间,要是布局得当,还能给我腾出半间房。可她的工程进展极其缓慢,因为她说她的想法太多,事情太杂了。有时候,怀特夫人会过来帮忙和水泥,可她们总是虎头蛇尾,干到一半就去听约翰尼·卡什[1] 的歌,或是写一份新传单,宣扬全浸式洗礼的好处。最后总算是完工了,但花了足足三年。
与此同时,我的课程还在继续。通过鼻涕虫和我母亲订阅的种子目录,我学到了有关害虫和园艺的知识,通过《启示录》里的预言以及我母亲每周订阅的《真相大白》杂志,我酝酿出一套有关历史进程的独到见解。
“伊利亚又在我们之中了。”她宣布。
于是,我学会了诠释征兆和奇迹,不信仰上帝的人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懂。
“当你进入传道行业,你就用得上这些本领。”她提醒我。
后来的一天早上,我们刚起床,想要收听“铁幕后的伊万·波波夫”节目,一只鼓鼓的棕色信封从信箱口扑通一声掉进来。我母亲心想,肯定是在镇会所大厅里举办的“治愈伤患荣光会”的参与者们写来的感谢信。她把信封撕开,脸色为之一变。
“是什么?”我问她。
“是关于你的。”
“关于我的什么?”
“我必须送你去学校。”
我立刻猫进厕所里,坐在马桶上。养殖场,终于来了。
[1] Jonny Cash,影响美国近代乡村、流行、摇滚与民谣界最重要的创作歌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