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晚上希尔达弯腰给她掖被子时的脸。"睡着时我又在哪里呢？""你仍然在这里，床上。""但是你怎么知道？""因为我能看到你，傻瓜。我能触摸到你。"

不过，当然，她们很少有身体接触。他们三个人的房间离得很远。这不是希尔达的过错。晚上，希尔达给她盖好被子时，总是很僵硬地

躺在那里，抗拒着最后的亲吻－－这最后都成了责任性的亲吻－－她憎恨肉体潮湿的接触，而不是毛毯糙糙的痒痒的感觉。希尔达通常会从床单下把毯子拽出来，贴着她的脸盖着。

"但是你知道自己在这里，因为你能看见和触摸到我。我睡着时我谁也看不到，感觉不到。"

"睡着时谁都不能。但是你仍然在这里，在你的床上。"

"如果我住院了，做了麻醉手术，那时我会在哪里？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会在哪里？"

"最好问爸爸。"

"我死了的时候，我会在哪里呢？"

"和上帝一起在天堂里。"

但是希尔达的这些邪说与莫里斯的无神论相反，并不令人信服。

她又被吸引到书橱那里。如果在哪里可以找到答案的话，肯定就是这里了。这里收集了莫里斯的书的第一个版本，所有的书上都有他手签的他给她取的名字。按照这个行业的看法，竟然没有一所大学聘请他去做教授，这实在令人惊讶。也许他同行中其他的重要人物发现了他身上的浅薄，他对其课题的漫不经心的作风。或者，还有比这更简单的理由？也许是因为他一些公开的批评中那种令人不快的傲慢激怒了他们，或让他们反感。她觉得他的学生们会这样。但是看看这些，他专心研究的这些最新成果，为社会学家精心写作的这些书，在学术和风格上没有任何缺陷，或者正如评论家们所言，这些书是莫里斯本人的部分体现。现在，当然，她明白，它们也体现了她自己。《天性和教育：语言发展中基因和环境的交互作用》、《劣势处理技巧：社会等级、语言和智力》、《基因和环境：环境对客观行为观念的影响》和《学会失败：课堂贫乏与英国教育》。他打算还要接着写吗？比如：《收养：

遗传和环境相互作用的个案研究》。

最后，为了安慰自己，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最珍惜的东西：亨利o沃尔顿的油：画约瑟夫o斯金纳牧师大人和家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作为莫里斯送给她的十八岁的生日礼物。这是一幅非常吸引人的高品质的作品。他的后期作品丝毫没有那种淡淡的伤感的魅力。这里还有她最喜欢的英国历史上的那些优雅、秩序、信心和良好举止。斯金纳牧师大人和他的三个儿子骑着马，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坐在四轮四座大马车里。在他们身后，是他们坚固漂亮的房子；在他们前面，马车在前进，在他们阴影中的草地上长着橡树。他们不会有身份的危机。长长的斯金纳一样的脸，高高隆起的斯金纳一样的鼻子证实了他们的血缘。然而，他们能告诉她的，只是他们在活着，遭受苦难，忍耐着，并死去。她也会一样。

哈里o克莱格霍恩，四十五岁，已经谢顶，是个仍然成功地使自己声望日隆的政治家。在菲莉帕眼里，他非常像个成功的托利党普通议员。这使她不禁认为，他的政治生涯是命中注定的。他身体强壮，皮肤光滑、红润。头发很黑，好像染过一样。他的嘴很湿润，很粗犷。嘴唇的外线很红，好像涂了口红一样；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一排长着疱疹的柔软的浅粉色的肉。菲莉帕认为，他和莫里斯并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只是他们会一同出现在电视谈话节目中，都是电视人物。但是，他们还需要其他什么共同点吗？不同的背景、脾性、爱好或政治哲学，所有这些，在电视厅灯光的照耀下，在这群被选定的人身上，都会黯然失色。

诺拉o克莱格霍恩坐在她的对面。她浓妆艳抹的脸因为烛光而显得柔和了。她在二十岁的时候，对那些喜欢洋娃娃式美人的人一定很有吸引力。但是现在，她的美丽已经过早地凋谢了，因为那种美丽赖以存在的基础是雅致完美的皮肤和脸色，而不是结构。她是个愚蠢的女人，太为她的丈夫感到自豪，但是很少有人不喜欢她。这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某种招人喜欢的天真，她相信众议院会员资格代表了人类抱负的最高点。和以往一样，相对于一个随意的晚餐聚会，她穿得太过讲究了。衣服上装饰的亮片闪耀着金属般的光芒，天鹅绒裙子上面套了一件无袖上衣。当他们快速地走过过道时，她散发的气味让菲莉帕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在香水里浸泡过的湿热的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