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炖狗肉(1)

小大人 作者:(美)托马斯·伯杰


到了河对岸,凯若琳又把我拽到了马后。她以一种新鲜的洋溢着浪漫情调的方式开了腔,若不是我给吓傻了,又被普拉特河的泥水浸得湿淋淋的话,应该听得出其中的哀婉心声:“杰克,说不定我会成为一位佩戴羽毛和珠子的印第安公主呢。”

我先前没怎么骑过马,随着马匹的每一步迈动的一上一下的颠簸,我的胯部和屁股开始遭罪了;而要是我用脚跟夹紧马的黄色后胯,它就会鼓起肚皮,尽量在我身下抖动屁股。我跟那匹马还没有交上朋友,在这片居住着野蛮人的广袤又陌生的大草原上,这可怜的家伙可是我唯一的支撑。

当时追上来和我们并肩而行的印第安人正是“老棚皮”本人。过河之后,他简直判若两人了。后来我发现,他对普拉特河有一种特殊的情愫:视其为他的领地的南部边界;在河对岸,他又呆又傻,无所作为,而一回到河的北岸,就恢复了不管是什么的常态。反正,他一从河里骑着马出水,就从帽子下面用严厉的目光看了我们一眼,指着从毯子下面突出的瘦骨嶙峋的肩膀的后面,像是在说“往后看”,并当即跃马上了岸。

我们跟随着他。我们这匹马,由于驮着两个人——倒不是因为增加了重量,而是它要借一切机会让我知道我是被强加于它的——试了两次,才踏上了陡峭的河岸。

印第安人骑行的时候,总是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两个随着酋长来的勇士,并没有和我们在同一地点过河。一个骑到下游一百码的地方才泅渡,另一个到一英里以外的上游的一处河湾绕着走,我们看不见他。我猜测他知道一处更好的地方。我们有一个小时都没有看到他,直到我们越过一道高坡,才看到他坐在地上,他的马在一旁吃草。“老棚皮”走过他身边时都没怎么看他一眼,那位勇士却还了礼。他开始唱歌,用的是一种我们后来很长时间都能听到的古怪的哀吟的调子。从远处看,他简直就像一株小灌木。

我在沙伊安人中间生活了一段时间并且学到了他们的特殊习性之后,就又想起了那天的事,才明白那家伙一直在“闹情绪”。有什么事情伤害了他——也许是他过河的地点满是流沙,也许是岸上的一只青蛙叫了侮辱他的名字——他一路都垂头丧气,愁眉苦脸,还不想活了,于是便坐下来唱起为自己的死而编的挽歌。在白人到来之前的旧日里,除非是作战,印第安人若不是蒙羞受辱,决不会“蹬腿”。可是白人带来了许多疾病——如天花就把整个曼丹族1灭绝了——使他们认为死亡只是因为道德的原因的观点从此不复存在。虽然大部分人已经抛弃了这种想法,但仍有固执的个别人,比如我们的这位朋友,还会偶尔表现出来。

显然,这次他的挽歌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我第二天就在营地里看到了他,他正盯着一个交易来的小镜子,用骨质的镊子摘脸上的汗毛。他的虚荣心又抬头了,说明他已经康复了。

骑行多少轻松了一些,因为酋长带头缓缓前进,而且每走半英里左右,就彻底停下来,转过身来对着我们,边做出某种手势,边叽里咕噜地大声说着什么——按照凯若琳的解释,那都是些对她的恭维话。随后,他会伤感地瞪上我们一会儿,继续带头向前走。

我最好在这里先解释一下其中的部分秘密,要知道,无论是“老棚皮”还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抓住彼此沟通的诀窍。至于凯若琳嘛,嘿,要推测她到底自认为懂了什么还是完全出于想象是徒劳的,反正这些总是搅在一起。

主要的一点是:酋长返回我们的车队时,并不是要做一笔交易买下我和凯若琳。他想做的是就屠杀一事发表一篇长长的声明,从各方面开脱沙伊安人;而且为了显得落落大方——因为他至今仍喜欢白人,何况他也不想在消息传到拉腊米的驻军那儿时遭到谴责——才带来那几匹马,作为对死者的补偿。

凯若琳从我们爸爸那里继承下来的浪漫念头加上马匹礼物引发的结果,却是我们姐弟俩跟他来了。这造成了“老棚皮”一路穿越大草原时百思不得其解。酋长以为我们跟他走是为了索取更多的补偿,而他每次停下来发表演说都是在抗议我们的不公:像郊狼似的对他穷追不舍——郊狼有时候会跟踪几英里呢。

凯若琳温情脉脉地盯着他,那可怜的印第安人却把那眼神理解为无情的勒索。在后来的几年里,我就非常喜欢“老棚皮”了。我所认识的任何红种人或白种人,都没有他那么倒霉。你简直难以置信,他那么不幸,居然能够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如我所说,我们谁也不明白当时的局面,不过,我和凯若琳要比那酋长强多了。我们看着他,不过是对可预见的未来感到前途未卜;而他却终于认定我们是魔鬼,一心要等到天黑后从他的头脑里偷走智慧。一路骑行中,他一直咕哝着祷词和咒语,想给我们带来“恶药”,可惜他的运气不济,始终没有看见任何动物兄弟?—如响尾蛇或草原犬鼠——来协助他的魔法,只有长耳大野兔不时出现,而有一次他为了防止草原大火烧到他的营地,便劝说大火去烧野兔的家园,从而招致它们长期以来都忌恨他。那次,大火果然在烧得近到把他们的圆锥形帐篷烤焦了的时候,转过方向离开了驻地。从那以后,野兔就都认识了他,每逢遇到他单身一人,就会用它们硕大的后腿站立着,说:“我们对你想坏招。”它们还会当面叫他的真名,让他遭厄运,然后蹦跳着跑开,很可能还会露出白色或黑色的尾巴,因为就有两家野兔这样对付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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