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一个新名字(3)

小大人 作者:(美)托马斯·伯杰


“狼”1倒退着穿过门洞,我紧随着他,同时越来越有力地够着牛尾。到了露天地面之后,我看到全营地的人——勇士、妇女、儿童、婴儿,还有狗,从帐篷到河边排成两行。他们一起出场为我的疗伤出力。沙伊安人是不会孤独的。我被这场面深深地感动了,并从中获得力量,立即挺直腰板,差不多迈起正常的步伐了。

我们到达河岸时,“狼”说:“伸展你的身体。”

我照做了。从那克劳人下刀的我的太阳穴的上面,流出了黑血,滴进河里,被“粉河”湍急的流水带走,不见了。随后流出的便是红血了,“狼”用干花末敷上。

“我现在好了。”我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也就此结束了。后来我对着一面交易来的镜子照,看到沿着我的发根有一道细细的蓝色,又过了一两天,连那蓝道也不见了。

那事的道德影响是深远的。举一个例子来说吧,有一个人在整个营地歌唱着我是怎样的一个英雄的故事,“老棚皮”还为我举行宴会,邀请所有的人参加。为了表示庆贺,酋长把他的大部分马匹送给了没有马的沙伊安穷人,饭后,他又对到场的人都赠送了礼品:毯子、珠宝,等等——最后他几乎剥得精光了。他还发表了一通演讲,除去一些要点,出于谦虚,别的我就不提了。

他以诗歌的形式长篇叙述了我的功绩,要是用英语表述出来,未免显得愚蠢。他说的是:“这个男孩已经证明他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今天晚上,在克劳人的营地里是一片哭声。他走路时大地在震撼。他到来时,克劳人哭得像女人!他是沙伊安人!像是伟大的‘小人儿’在梦中来到他的面前,给了他力量杀死了那克劳人,他大步走着!”

这有些夸大其词,但是我跟他讲过,我确实想到了“小人儿”,躲开了刀子,使得那克劳人手一滑,由此证明了我是白人。我只对“老棚皮”讲了“小人儿”对我的激励,原本是想让他高兴的,他却由此大加发挥。

酋长说的这番话倒没怎么让我发窘,因为大家都在注视着我,其中包括一些少女,她们获准可以从帐篷下面窥视——我就是从这一刻起,对姑娘有了些兴趣——之后,他继续说道:

“这个男孩的药力来自‘小人儿’的幻象。论身材之小他还是个男孩,但他如今已是男人了。他的心气很大。因此从现在起他的名字就叫‘小大人’。”

事情就是这样,这也是后来沙伊安人都这么叫我的由来。按照印第安人的规矩,没人叫我的真名实姓,其实根本也没人知道。我的本名是杰克·克拉伯。

在另一方面,盗马行动也完成得挺漂亮。那四名勇士溜进克劳人的村落,没有惊动一个人,得到了差不多三十匹马,跑了整个后半夜,于清晨回到我们的营地。他们来到我和“幼熊”待的地方时,“熊”已经清醒,除去头上被打出一个包,别的都没什么。算我们幸运,那个克劳人没有带着箭出来,不然的话,我们都会被他从沟沿上用箭射杀,不明不白地死掉。他们把我捆到我的马上,带回了营地。

从战利品中我分得了四匹马,从而成了拥有一定实物的人。使我更震惊的是,一个叫“鼻污”的八九岁男孩归我了:“现在你是勇士了,我能为你养马吗?”就是说,如今我可以在每天清晨孩子们起床干活的时候,仍能躺在床上。我或许可以这么做,但沙伊安人是不用这种方式显摆自己的优越的。比如说,“看得见的影子”是位经验老到的勇士,这次偷袭的领导,可他只分到三匹马,给他自己留的是最少的一份。最好的给了“老棚皮”,其次的给了“驼背”——并非因为他们是酋长,那种身份在这样的分配中是不起作用的,沙伊安人没人会拍马屁——而是因为他们给他出谋划策了。随后,“鸟熊”和“冷脸”各自把他们的马给了“黄鹰”一匹,他虽然犯了错误,但仍以正确的行为改正了。出于同样的原因,而且我也参与了,我也把我的马给了他一匹。接着我又把另一匹马给了“左手狼”,他没有要,因为给人治病疗伤是不收报酬的。但将马送给他的兄弟是无妨的,我就这么做了。

因此,我巧妙地回答“鼻污”说:“杀死一个克劳人并不就使我等同于沙伊安人中的伟大勇士。我依旧由自己看养我的马匹,不过你是个好孩子,我打算把我骑的那匹黑马送给你。”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好,好。”

所以说,我们这些用双手过活的人,没有一个是特别富有的。我们只在乎骄傲与荣誉,在旧日里,沙伊安人会为此而死的。

“幼熊”根本没在宴会上露面,我想理由是显而易见的。宴会持续到深夜,吃的是煮狗肉,我吃得都撑得慌了。那种伙食是我至今都爱吃的,不过我始终没学会印第安人的那种本事:一方面可以暴饮暴食,另一方面又可以随后饿上几天肚子。宴会终于结束了,我走出来到大草原上解手,之后便在附近的一个土岗?休息一阵。月亮比头一天晚上窄了一丝,但没有云朵遮挡。不过,到天亮时会下雨的,你可以在鼻孔里,通过鹿皮鞋底踩在深秋的枯草地上,甚至坐在地上的屁股,感觉到雨要来了。从来没人教过我这种事。在我们这种状态下生活,你会自然地学会的,就像城里人从一家铺面的门脸就可以看出里面在卖烟草。

大约一英里之外,一只郊狼叫了一会儿,那叫声后来变成狂吠,变成嗥叫,再后来成了几种不同声调的哀鸣。乍听起来,以为有一整群狼,其实只有一只,它们天生地擅长口技。北边有一只狼用拖长的悲哀的号叫声呼应着它——或许是克劳人的偷袭者们在模仿这种声音,那是他们的一种特殊本领。但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号叫声时断时续地足有一个小时,看来应该是真的狼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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