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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们与骑兵较量(1)

小大人 作者:(美)托马斯·伯杰


克劳人第二天就追到我们这里来了,双方大打了一仗,结果未分胜负。我们就继续打仗。我们还跟犹他人打,跟肖松尼人1打。我们在和黑足人做完马匹生意之后,也跟他们打了仗。沙伊安人觉得这么打仗,杀了敌人很开心,而自己人死了时又很伤心。在后一种情况下,哀悼者会从早哭到晚。虽说印第安人好战,但我不想让你得到这样一个印象:他们愿意因作战而失去亲人。在一个部落里,大家当真相亲相爱。至于对敌人,他们因其是敌人而痛恨,但也不想把他变成别的什么。

沙伊安人出战时要庆祝一番。如果战场靠近营地,妇女儿童也会跟着去用棍棒狠揍受伤倒在地上的敌人,并将死去的敌人的鼻子、耳朵和生殖器这类器官割下作为纪念品。这是他们真正难得的乐事。你要是和我一样目睹了这么多割器官的实例,也就会和我一样脾胃强健了。“牛坑女”可以算是我妈,心眼极好。我小时候她抱着我靠在她胖胖的肚皮上的次数我都数不清了,那时她有着油光满面的圆脸,会漾着笑意低头看着我;或者给我一块特制的带汁猪肉,在夜间为我裹紧袍子,暗中塞给我印第安口香糖,在我的衣服上缀上珠子,如此等等。如同“老棚皮”是个地道的男人一样,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女性,我不清楚你若是归结起白人妇女的特性,能够接近多少她的品质。可是,当你看到那个充满慈爱的女人用刀子划开某个无能为力的克劳人的肚皮,分割他的内脏时,你会作何感想呢?

我告诉你吧,过了一阵子我就什么都不想了。克劳人、犹他人和肖松尼人从来不抗议,因为他们也这样干。所以嘛,这事与我又有什么相干?还记得“老棚皮”对待白人的态度吧:他们的做法他觉得无所谓,他认为他们自有理由。我不打算让印第安人在容忍度上胜过我。如果“牛坑女”或者什么棕色面孔的小孩子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人的内脏,还得意扬扬,我为什么要说一句意思是“了不起”的话呢?

我还有个更大的问题。我年纪还轻,但已经杀过敌人,所以遇到战争,无论规模大小,我就难以请辞。我一点都不愿意像“小马”那样当一个“毕曼纳”,尽管没人为此责怪他。再没有其他出路了。我确实尝试过不做实际上的沙伊安人,不管跟谁作战,都尽量少杀人。就是说,如果是防御行动,我就全力以赴,但如果是进攻战,我就只是应付一下。

就是说,我试图在不危及我的野蛮人朋友的前提下,尽量保持一些支离破碎的文明。那是一条窄路。要避免某些野蛮行径并不容易,不知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唉,我猜你并不明白。好吧,那就听我说吧:我不想脱离我的原则去做事,但又不得不一再去取头发。我承认了那一点,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在这种情形下,受害者并非总是已经死去,甚或还有知觉;你的刀也并不总是那么锋利,有时头皮连着头骨,切割时会发出难听的声响。我尽量只割一小块,可有时在战场上“幼熊”就在我的身边,我就无计可施了。他在十五岁时,身上就挂满了头皮,远远看去,像是浑身长毛,活像一只灰熊。

我不想过度渲染这种行径。所幸对我来说还有优先于此的事,我指的是冲杀:冲进敌人中间,用武器的柄或为此目的携带的小棍击打他们。这要比杀死他们成就更大,因为这么做的人更危险。如果要把沙伊安人生活的特性浓缩成现成的字眼,就可以描述成不断的冒险。

在我想避免流血时,总能采用这种冲杀的办法。我常常这样做,不过还不能被列入最出色的一伙中。要想高人一等,就得发疯。我自有一定之规,不与“郊狼”争高下。他在我们这伙这样年纪的少年当中首屈一指,因此和挂满毛发的“幼熊”相比,是个更胜一筹的英雄。“熊”奋力冲杀,但到了最后时刻便用战斧取代了小棍,因为他更喜欢砍杀而不是击打。但“郊狼”会赤手空拳地冲入敌群,轻巧地甩起短柄马鞭,冲杀得更快,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尽管他的对手一次次试图取他性命,但他总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真是神了。

现在我要是讲起战事,大概需要几个小时,不过多次战事的实情彼此各异,你在以生命作为赌注时也不会觉得枯燥,但讲起来难免雷同。因此我不会把它们讲得很乏味,让人觉得作战就像乘公共汽车一样不过如此。我也不想深谈我无数的负伤,多数至今在我身上留有淡淡的伤疤,如同褪色的文身。

我们在“粉河”的那年夏天,一名姓哈尼的上校,对北普拉特河上游“蓝河”上的布鲁雷苏人发起进攻,杀死了八十个人。不消说,这些印第安人是友好的,不然军队也不会发现他们。他们也没有抵抗,否则也不会损失到这种地步。由于勇士在骑兵进攻时撤退了,死亡的人当中多数是妇女和儿童。这听起来有点不着边际,其实是少见多怪。我讲的是印第安人和白人两方面。一个懦夫才会杀死妇女,但当时全速骑行的战士是难以

至于逃跑的勇士,得了解印第安人的行事准则才能理解那一点。当他们相互作战时,一方冲锋,另一方就撤退;然后再反冲锋,另一方又撤退。局面翻来覆去,这就形成了一种公平竞争,人人都有机会。美国军队则不按这些规则行事,就算他们知道这种规则也不会遵守,因为白人不会从作战本身得到乐趣。但凡另有出路,白人士兵根本就不会打仗。白人追求的是灵魂而不是躯体。无论战时还是平时,他们都遵循这一原则。在沙伊安人当中是看不到这种传统的,他们打仗是因为有利可图,他们对我们所说的权力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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