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想指责“老棚皮”在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决定再次向南迁徙,尽管这与他远离白人的意愿相违。在我们能生育更多的孩子之前,需要一些新鲜血液,而多数别的沙伊安人都在普拉特河下游。“粉河”一带由苏人盘踞,虽然他们与我们在战斗中结了盟,但涉及家庭关系时,“老棚皮”却很势利。他始终牢记沙伊安人历史中的那种说法,他曾对明尼苏达人提过:沙伊安人有马时,拉科他人还用狗呢。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他在心里是把苏人看作下等的。
妇女们开始着手拆帐篷,用帐篷支柱做成滑橇,把折叠起来的帐篷皮和其他用具装到滑橇上,轻些的物品则放到大狗的身上驮着,包括行李以及捆在上面的一些孩子。我们这些有马的人都骑上马,有些人则步行。这支乱糟糟的队伍足有一英里长,两侧由骑马的勇士护卫,向南进发,一路留下了宽宽的一道马粪,破旧的家伙,吃净的骨头,以及许多营火的灰烬。
我又踏上了回归白人的路程,尽管当时我一点都没想到。
我们一路走到堪萨斯河的所罗门岔道处,就是今天堪萨斯州的北部。在一英里多的谷地上的一座大营地中,我们见到了整个沙伊安人部落。除去我们之外,他们都在过去的季节中一起越冬。那可是个十分壮观的群体,是我此前从未见过的最大的,使我深感骄傲。在大体呈圆形的区域内有差不多上千个住处,每个族群的帐篷在大圆中形成一个小圆。所有的族群都在那里:“毛绳”、“痴人”,等等,此前我只是听说过他们,更不知道还有军事团体,如“狗兵”,作用类似警察部队,以及“反面”,担任各种殿后事务。
我们骑马进入营地时,“老棚皮”有点不自在:我看得出来,因为印第安人在自己人中间时,面部和任何人一样富于表情。不过没人阻拦我们,也没人上来问:“你们到哪儿去?你们想干什么?”——这是他们遇到不是自己人的人时必问的。过了一会儿,我能看出来,在这个老人领袖般的尊严之下,内心相当宽慰。
不久,就从“灼热的命脉”的队伍中过来几个头人,像兄弟般问候他,邀请我们的队伍到他们的圆圈中宿营。旧日的罪孽已经洗清,一切都完美了。他们在“共和河”的上游刚刚对野牛进行过一场大型的围猎仪式,所以那一天我们连续吃了六七顿肉,因为每个印第安人看到你都会拉你到他的住处,逼你吃一次宴席。
随后是一些演说家的讲演和歌唱家的歌唱,还有“毕曼纳”的舞蹈——“小马”此时肯定要一展身手——他们动作优雅,大受欢迎。在各支队伍中人们闲聊着。“可见的影子”讲着他的笑话。大家互赠礼品,以致闹不清你该留下什么给下一个人而不至于把你刚收到的东西送出去。
我处于这一切活动当中。在新人中间有些人对我品头论足,我估计有人还会发表一些我听不见的议论,直到他们全都弄明白了。不过我一刻也没感到尴尬,只是在“老棚皮”、“晒红”和“小马”赞扬我时听着那夸张的赞美之词感到发窘。
一切似乎都很出色,但在纯粹的印第安事务顺利处理完之后,就轮到了白人问题,氛围当即如同暴风雨的天空遮蔽了太阳。在前一个春天,曾经出现过有关几匹马的争执。沙伊安人说是他们的马在大草原上走失了,而美国士兵则宣称马是他们的,因此他们杀死了一个沙伊安人,还把另一个关进了邮局的警卫室里,后来那人死在了那儿。到了夏天,一伙年轻人遇到了一辆邮车,向车夫要些烟草,可他竟然向他们开枪,他们也射中了他胳膊一箭。第二天,军队进攻了他们的营地,杀死了六个印第安人,还抢了他们的马。沙伊安人在从这次攻击中逃跑时,遇到了一个车队,于是他们就对白人报复,杀死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孩子。
还有别的纠纷:一个叫“大头”的酋长在对基尔内要塞友好访问时受了伤。沙伊安人认为受了大骗,因为他们本来觉得对白人一向友好。即使在发生了这些事之后,他们仍然派了一个代表团去见政府的印第安人代理并致歉。他们还归还了一个抓走的妇女。可是要知道,复杂之处在于:印第安人从来就没有组织起来。去道歉的人并不是杀死白人的人,而政府军通常惩治的也不是犯下罪过的人,印第安人所报复的白人与士兵也无关。
说起来我早早就认识到了人生的险恶,或者说我身处险境,就像那次我取了那克劳人的性命:他因为我是白人而放过了我,而我杀了他是因为我是沙伊安人。我们两人都别无他路可走,除去一死之外,就是荒唐滑稽了。
反正,沙伊安人此刻已经认定,他们非得尽快消灭大草原上的白人不可。只要看到那片营地的规模,会觉得这个主意似乎并不荒谬。连我都对这一可能抱有信心:光是我们自己就可以聚集起差不多一千五百名勇士,何况我们现在和住在南边的基奥瓦人1及科曼奇人是朋友呢,而且我们的老伙伴阿拉巴霍人和北边的苏人也会助一臂之力。我作为一个印第安人感到满好,而在我想到我本民族没对我尽过什么心时,一点都没因为白人会遭到什么而辗转难眠。再说,没人谈到要进占圣路易斯或芝加哥——或者伊万斯韦尔——那些属于白人的地方。
这是在我听到两个治病的巫医——分别叫做“冰”和“暗”——的演讲之前的事。他们拥有无上的魔力。他们只消对士兵做出某些手势,当他们开枪时,子弹就会从枪管里慢慢地滚下来,不伤人地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