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追随印第安人,但到这一地步,事情就来了。我知道“左手狼”的医术曾经治愈了我头上的伤,但我相信,在治疗的大部分时间里我是昏迷不醒的。当你神志不清时,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没有规律的。一个人喝醉时可以摔倒在地而不受伤,清醒时这么做会让他像西红柿一样摔个稀烂。我不想做一个执拗的人:我没说在任何情况下子弹都会被魔力止住。我要说的是:子弹是不会被不相信魔法附体的人止住的。我就是这种情况。“驼背”或者“在太阳下晒红”或者“幼熊”这么做了,那是他们的信念。
如果你一直在仔细聆听,可能还记得前面我讲的和克劳人作战的那部分。我杀死的第一个人即使在黑夜里也看出了我是白人,何况我们在白日里要挑战的那些人呢!我把脸和身体涂了颜色,可我的一头红发怎么办呢?我来告诉你吧。在我的第一次战绩带来的全部热情过去之后,我当然不想对任何沙伊安人提及当时的特殊局面,诸如那个克劳人发现了我的种族,他的友好姿态,等等,那样只会混淆他们的视听。但在我们退出战斗之后,我就对“老棚皮”陈述了我的问题,我是这样说的:
“老爷爷,”这是对一个他那样年纪的人的称呼,我就这样开口了,“我想做点事情,又不知道恰当的方法。我不想让克劳人看见我头发的颜色,可我也不想让他们以为我为了怕割头皮而剃光头发,是个胆小鬼。我年纪还太小,经过的战阵也太少,还不该戴完整的战帽。”
酋长想了想,然后把他的高顶礼帽摘下来,戴到我的头上。帽子尺寸很大,一直扣到我的耳朵上,但遮住脑袋还是不错的。
“每逢打仗的时候,你就戴上这个,”他说,“但战斗之间要交还给我,因为那是和来自白人的主要村庄的‘父亲’赠给我的奖章搭配的。”
我就这么做了,在帽筒里塞点东西就舒服多了,再加上一根牛筋带子扣到下颌上。至于我后颈上的头发,我就把颜色涂高点来遮住。我仍然没留辫子,克劳人大概没把我当成地道的沙伊安人,因为印第安人即使在紧迫的战争形势下眼睛仍很敏锐,不过我本可能是同一个族类的。
现在我们就要跟军队开战了,于是我就到“老棚皮”和别的头目策划战斗命令的地方去了。他们这么做得很正规,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我引起了他的注意,要他戴在头上的帽子。
他把我拉到一边。实际上我们俩都跨上了马,骑行到河边的陡岸上。他骑的是一匹极出色的花马,不用说话或拉动缰绳就会照着他的要求去做。走到最高处时我们停了下来,他凝望着远处。就在大约五英里之外的地方有二百五十名骑兵,再往后两三英里还有一队步兵。除去茫茫草原,我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他用那双明亮的老眼看着我,说:
“我的孩子,那就是我们打算消灭的白人。我始终相信,他们做事都有理由,我现在仍然这么看。他们很怪,像是不知道世界的中心在哪里。因此,我从来没喜欢过他们,但也没恨过他们。不过,他们对我们表现很不好,所以我们应该把他们肃清。”
他用手搔着鼻子,看着有些尴尬。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很久以前的事,结果你成了一个沙伊安人,而且对我如同我和‘牛坑女’以及别的女人生的那些孩子一样亲切。你使我的心里充满骄傲,给我的帐篷带来了荣誉。……我不想谈那么早的事情,可能都已从你的记忆里抹掉了。我只打算说,如果你还记得并且相信与这些白皮肤的家伙对抗是坏药的话,你可以待在一边不参加战斗,没人会认为不好。你已经多次证明你是个男子汉,而一个男子汉应该做他心里想做的事,没人能够质问的。”
他没有说我是白人,是吧。可是如果我愿意,他给了我不参与战斗的允诺。以他素有的傲慢,他认为每个有机会的人都情愿做沙伊安人;但以他同样惯有的深思熟虑,他承认我生身的事实。
“老爷爷,”我说,“我认为这是个赴死的好日子。”
你把这话说给一个印第安人听,他不会马上开始安慰你或告诉你错了,说什么一切都会很漂亮之类的话,他们是不讲白人中间说的那种空话的。那也不是自杀,就像有的人抱着生活成了赌注的态度,所以想孤注一掷。他们的观念是你要战斗到力竭而止。在他们的心目中,生活毫不苦涩,而是甜蜜的,应该充分地好好生活,在生活中耗尽自己。在我加入那部落之前,有一次,一伙沙伊安人从一些移民那里染上了霍乱,那些垂死的人穿上战斗的服装,骑上战马,像和人作战一样,冲向看不见的疫病。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印第安人的观念,但“老棚皮”是这么接受的,并且把他的高顶礼帽交给了我。这时出现了一只长耳大野兔,坦然地坐在那里,向老人皱着鼻子。他露出厌烦的脸色,转过脸,骑马下到坡?的下边。又过了好多年,我才又跟他谈话。
那支军队抵达了西边大约两英里处的河边,然后沿河向下游的我们这里运动。他们知道我们就在附近,但在绕过所罗门河湾之后发现三百名沙伊安骑士列成战斗队形等在那里——左翼直抵河边,右翼则在陡岸之下——他们还是吃了一惊。
沙伊安人威风凛凛,勇士和战马都涂了颜色,羽饰灿烂,许多人还戴着战帽,阳光映照出绚丽的色彩,矛尖和枪筒闪闪发亮。一些勇士在和他们的战马说话,那些马匹昂首挺胸张开鼻孔喘着气,似是已经在冲锋。它们嗅到了大队人马的气息,开始狂嘶,沙伊安勇士和他们的坐骑一样,已对白人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