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搂抱(4)

我的探戈之恋 作者:(美)玛丽娜·帕尔默


漫步于宽阔的林阴大道是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情,这里的建筑物多半建于二十世纪初。那些规模宏大的建筑艺术精品,以及其间呈现出的自然衰退的迹象,使我想起了布达佩斯。这是同命相连的两座城市,都有一些叫人感伤的地方(这与布宜诺斯艾利斯当地市民欢快乐观的精神风貌形成鲜明对照——布达佩斯有所不同,该市的自杀人数仅次于瑞典,排名位居第二),经历过国力昌盛的巅峰时刻之后,她们现在只能生活在昔日的辉煌里。但是,两地的咖啡店却是依旧生机蓬勃、精彩纷呈,尤其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沿途的咖啡店如此之多,我有生以来都未曾见过。

感觉快要中暑了,我才在一家咖啡店停了下来:杜多尼咖啡馆。屋内的餐桌是大理石台面的,风雅别致,有顾客坐在旁边,仿佛大约自二十世纪初以来就已是这般情景。四周的墙面上挂满了当地最著名的文学家、艺术家和音乐家们的油画像,此外还有探戈舞大事记、乐谱和一些黑白照片。店内后面摆放了一些台球桌,甚至还设有两个小型的戏剧舞台,服务生告诉我那儿是用来举办探戈音乐会的。要了一杯菠萝浆汁——基本上就是菠萝沙冰——一饮而尽之后,感觉舒服多了,于是我准备继续沿大道前行。我总是期望着一路上能畅通无阻,不会有又宽又大、危险的公路突然将我前进的道路拦腰截断。

从专业角度上讲,七月九日大道并不属于公路的范畴。它是一条城市主干道——和我回家后在导游书上看到的一样,被称为“全世界最宽的一条道路”。而在我的书里,凡是能拥有十四个车道、行驶速度可达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道路都被称为公路。可是,过一条公路竟能让我感到如此惶恐不安,这还是第一次。可怜的五月大道古街从正中被一劈为二,就此留下一条深长的伤口,令人不免心生惋惜之情。曾几何时,我幻想着,而且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可以不必冒被卡车一辗而过的危险,就能轻快地从五月广场漫步到国会广场。只可惜,我不能如愿以偿。

最后,我终于安然无恙地穿越了这条公路,接着便向北沿七月九日大道走去。前方耸立着的一座建筑物仅能用硕大的蒂状物来描述,而且还是一个坚挺无比的蒂状物。其象征意义,即使是一个没有心理学学位的人,也能理解。虽然在各处的报刊亭里,我早已注意到了那些印有方尖碑的明信片,但看见眼前的实物,我还是羞得满脸通红。尽管如此,我仍不禁想到,这应该是“喜大”心理的一种表现。阿根廷素来以傲慢自大闻名于世(又一个与阿根廷相关联的事物),我想这种展示性功能的粗俗方式就是一个证明。问题的核心是,这位方尖碑的建造者究竟想以此偿代何物?实话实说,因为在自命不凡的外表下,往往掩藏着的都是软弱无能的自我。有人想必会说,尖碑的尺寸影射的只是阿根廷男性大众生殖器官的大小,而不愿承认这是建筑师自我过度崇拜的一种表现,这一点不言而喻。但正如我在前面所提到的,建筑师自我崇拜的程度通常与上述人员生殖器官的大小又构成反比关系。那么二者究竟谁是?我困惑不解。

“姑娘,别去想这些污浊淫秽的东西了!”我对自己厉声呵斥道。

继续沿着七月九日大道走,沿途经过科隆歌剧院,我慢慢明白人们为什么要称布宜诺斯艾利斯为“南美巴黎”了。尽管我不愿承认,但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人的确是把欧洲的建筑原封不动地照搬了过来。然而,这条道路却令我对它渐生好感。需要指出的是,能在一座城市的中心地段修建一条拥有十四车道的公路是件奢侈的事情,虽然这同时也带来了不少的噪音和废气。我注意到这里的建筑呈现出的是一种兼收并蓄式的风格,其中既有高雅的,也有略显低俗的:别具风情的精美宫殿,令人心生恐惧的法西斯建筑群,用新制的钢架玻璃结构遮盖起来的早已年长日久的楼宇,尚未显露岁月印痕的石制门面背后那拥有百年历史的古楼。此外,闪烁的灯光和巨幅广告牌随处可见,为这幅拥有秩序与躁动、放纵与节制、颓败与辉煌迹象的都市丽景营造了一种和谐统一的效果。

在还没被它们砸到之前,我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科连特斯大道。这个地方让我想起百老汇:遍地是人,有从书店、剧院、影房涌向街道的,也有闲适地坐在咖啡馆和餐厅里的。虽然每个街区至少都拥有两家这样的休息场所,但是在星期三下午四点的时候也总是人满为患。并且,我们现在所说的这些咖啡馆和餐厅并不是小本经营的店铺,而是看上去每个都能容纳几百名客人的餐饮场所。表妹告诉我,阿根廷在被庇隆搞垮之前,曾经是世界第四大富国。这一点显而易见,因为法国过去甚至都有一句话,是说要和“阿根廷人一样富足”。不过,现在这里依然嗅得到铜臭味。人人都能无所事事,在工作日下午四点的时候全都坐在咖啡馆里消磨时光,对此还能做何别样的解释吗?还是其中仍有我尚未领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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