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月23日

昨晚，我与一位陌生人跳舞。由于我过于腼腆，仅凭自己无法与人结成对子，所以只能由雅克来做中介人了。通常情况下，女士应该向自己的意中舞伴投去目光，假如对方也有意，那他就会冲她点点头，示意一下。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点头”。于男士，这是一种万无一失的做法，他可以在不被别人注意的情况下去邀请一位女士跳舞。这样即使遭到拒绝，也不会让他失去面子。这一规则的制定，目的是为了使脆弱的男性自尊免受伤害。可是，我那可怜的自尊怎么办？屈尊自己，盯着一个男人看，这也太可怕了，我都不敢去想，这种事我从来没做过，如果现在去做，那就让我遭天打五雷轰。非常感谢，不过我并不想去“钓男人”！我期待能有不劳而获的意外惊喜。

昨天晚上是我留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最后一夜，所以我们又去了圣·特尔莫的多雷戈广场。每逢星期天傍晚，当人们把跳蚤市场清理干净后，就会在那儿举办一场露天的探戈舞会。真是难以置信，我们与瓦尔特的邂逅和我对卡洛斯·加德尔短暂的爱慕之情已有一周的时间了。一想到明天美梦就要破灭，又要回到纽约一家大型代理公司去做业务经理，继续那梦魇一般的生活，我就即刻心如刀绞。于是，我又赶忙将这恼人的想法搁置在一旁。我可不想让它或别的什么东西来破坏这个宜人夜晚的诱人魅力。

我们坐在广场边的一颗树下，一张点着蜡烛的桌子旁，点了几份“巧力番”。它与美国的热狗大体相同，只不过较之要粗厚和短小一些——我发觉自己又在不着边际地联想与此相关的一些事物。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每走过一个街区，无处不在的烤肉味都会扑鼻而来——我必须承认，虽然这种气味让你想回家就洗头发，可是它却很诱人。

舞者们在广场中央围成了圆圈，循行逆时针方向环绕起来——雅克告诉我，这是“舞程线”。乐曲声的背后，我确信自己听到的是蟋蟀吱吱的歌唱声，自成一拍，与扬声器里传出的探戈舞曲合为一章。那些舞伴们，犹如繁衍再生的细胞群，合了再分，又与他人结为一对。周而复始，永不停息。虽然我急于要将自己最初几课所学的知识付诸实践，但正如我之前提到的，由于自己过于紧张，所以只能束手无策地呆在一边。我正打算就这样，甘愿做一名旁观者的时候，雅克却说道：

“看见那边那个男的了吗？”他指的是一个体形庞大的家伙。其实，说庞大也是言犹不及：从临床症状来看，他应该是患了过度肥胖症。

“要想看不见也难。”我说。

“他叫奥斯卡，舞跳得很棒，为人也十分友善。我去邀请他与你跳舞，怎么样?”

乞丐岂能有挑肥拣瘦的权力。这样我至少还可以避免其他所有灾难可能会导致的不幸：被某人误选，随后又因错误被发现而遭遗弃——即发现我不会跳舞的时候。因为你知道，跳探戈舞的人对自己舞伴的要求是相当苛刻的。这里面存在着明显的等级划分：位于金字塔尖的是靓丽多姿的窈窕女子，她们似乎脱胎于脚上更为纤细的鞋跟。而年高体弱、相貌丑陋和舞技拙劣的妇人都在塔底，我就属于这其中的第三类，尽管这个事实我极不情愿接受。所以，雅克去问奥斯卡是否乐意与我跳舞，就是在乞求他能施舍给我一个特大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