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钩腿(14)

我的探戈之恋 作者:(美)玛丽娜·帕尔默


1999年5月27日

昨晚我去了“黎法溪”,听起来好像是我去了教堂听弥撒。那些探戈高手中的佼佼者们通常在这里开始他们一周的生活。这群人热爱跳舞的同时也酷爱可卡因,他们经常隔一会儿就去酒吧的厕所里偷偷吸点毒品,但那里的厕所可不怎么干净。

片刻不停地跳了三个小时后,我稍作休息,这时我注意到一个女人独自坐在屋子靠后的一张桌子旁。刚开始我能看到的只是她的脑袋。它犹如一盏灯塔,在那个黑暗、烟雾缭绕的环境中闪闪发光。她原先剃过头,后长出的头发用过氧化物染成了金色。从那张刻有很深皱纹、但又称不上扭曲变形了的脸可以判断出,她大概有七十一二岁了。再走近一点看她的时候,我发现她涂着黑色的眼影,这使她那灯塔一样的脑袋看起来像个骷髅。更让人恐怖的是那亮红色唇膏,由于她有几次在打瞌睡,流出的口水把口红冲进了嘴唇两侧的皱纹里,形成了两条血色的细流。

我看见她在自己坐的那张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告示牌,上面写着“塔罗纸牌”一种用于算命等的二十二张一套的纸牌,表明此人坐在这儿是为别人占卜算卦的。的字样,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大家似乎没人对自己以后长远的命运感兴趣。相比之下,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谁会邀请她们跳舞(如果是女士),或者他们今晚能否走运(如果是男士)这类摆在眼前的问题。夜越来越深,我对她的同情也升级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她那样,于是走了过去准备向她咨询一下,即使这意味着我将错过一组或许能改变我命运的舞曲。

虽然我敢肯定自己的将来会有许多深奥莫测的变化,但我的西班牙语还没有好到能用来探讨这些问题的程度。所以我就问她会不会讲英语。她不会,但她竟然会说法语。我心想她是不是和伊沃内夫人有什么联系——就是曾经在我和马塞罗共舞的探戈舞曲中出现过的那位忧伤而又天真无邪的少女,后来却变成了一个荡妇。也许她就是那个伊沃内夫人!我们开门见山。她让我洗洗牌,把它们变成“我的牌”。通常情况下,我洗牌的姿势和一生都在赌场上工作的人相差无几,但这次我在表演空中飞桥的时候却让纸牌撒落得四处都是,最后只好四肢着地趴在邻桌下拾牌。

“你保证不会告诉我十分糟糕的事?”捡完纸牌重新镇定之后,我问她。对我而言,这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它也让我紧张起来。

“我只是照着纸牌说,亲爱的。”

“我知道,但是我并非想知道纸牌上所说的一切。我喜欢把牌上说的那些不好的东西当成是一个令人意外的布丁,不知你能否明白我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那就照你希望的来吧。”她说。她用一种古怪的方式将牌一张一张全都摆放好,后来好一会儿没说话,这让我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我问她。

“请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于是我把手手心朝上伸到了她面前。她细细审查了一番,然后又将它们移到靠近光线的地方,翻来覆去地观察。最后,她说:“你的寿命很长,身体也会很健康。”她指给我看:“看见了吗?在那儿。那就是你的生命线。”我的心放了下来。

“还有呢?”我又问。有了这些安慰人心的话后,我渴望能听到更多的好消息。

“就这些,小亲亲……一共十比索。”她说着就开始收拾自己的纸牌。

(救命啊!我这辈子注定是要活得很长很健康,而且也会一生与孤独、失败和痛苦相伴。)

“不太好,是吗?”我随意地问了一句,似乎是在钓一条我并不愿意钓的鱼。

“我可没那么说。”她用一种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的口气回答道。这让我感到恐慌不已,于是我就随便去找周围的人问,看他们是否认识某个也会解读这种塔罗纸牌的人,能不能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再给我算一卦。但是,没人会这个。

1999年6月3日

别人警告过我要警惕探戈俱乐部外面停的出租车,千万别坐,因为那些司机都是黑手党的人。虽然走几步通常可以打到车,但我还是嫌麻烦,尤其是在凌晨五点钟,在我穿着一双细高跟鞋和十五个不同的男人一刻没停地跳了五个小时之后。

因此,昨天晚上我上了一辆停在“黎法溪”门外的出租车(车身严重受损,但我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坐在一位庞大身躯的司机身后。奥斯瓦尔多是一名固定的“门卫”(注:无家可归的乞丐),经常从一个探戈舞场转到另一个做巡回服务。由于当时是他替我拉开车门、又小心侍我上车的,所以随后他便从车窗外硬挤进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意思是请我付小费。我很大度地给了他一个比索,他拿着钱说了句“愿上帝保佑你,亲爱的”便离开了。等车开到我的公寓楼外的时候,我已经做梦梦到我的床了。

“共两比索。”我把钱递给司机。“不好意思,这张钱破了,我不能收。”没错,我看了看他递过来的钱,发现钱的一个角被撕没了。

“对不起。”我边从钱包里找钱边对他说。我给他的似乎是一张十元纸币,等着他找回零钱。

“不行,我还是不能收。你瞧,这张上面是A字开头的数。”我仔细察看了一下他递回来的那张面值两美元的钱。没错,上面就是有一行数字——太有趣了。我从来都没注意,纸币上面原来还有一串数字。

“噢,是有数字,对不起。”我向他道歉。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A字开头的就不行。我忽然记起自己刚才给他的好像是一张十元钱。但我觉得肯定是精疲力竭的大脑在捉弄我,让我出了错。

我仔细搜查了一下自己的钱包,想另找一张出来。可当我递给他一张我认为是面值十元的纸币的时候,他又一次很快把它退了回来,说那是一张两元的,而且这回他不收的原因是这张票子是以B开始的。我仍然觉得自己的确是累坏了,因为我认定刚刚给他的就是一张十元的。又是我的错。和刚才不明白为什么A字头的纸币不能收一样,现在我依旧不清楚他拒收B字头的纸币的原因。但是我想要就此话题和司机交谈的话,那我睡觉的时间可就要推后了。再一次找钱给他的时候,我为自己引起的诸多麻烦感到有些难为情。这回递钱之前,我先仔细检查了一遍。嗯,没有破损,确定是一张C字开头的。这次大概能通过验收了吧?我把钱递给他,等着找零。说完谢谢、晚安之后,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打算找钱的样子,我觉得我该说点什么了:

“刚才我给你的不是一张十元的嘛?请找钱给我。”我确保让自己保持谦逊的态度。幸亏在玛塔的课上学了条件祈使句。我甚至觉得自己这回是用对了地方。

“没有啊,你给我的是一张两元的。”他很肯定地说。

“不是,我给你的是十元的。快给我找钱。”这回我用的是命令式现在时。

“不是的,小姐。我知道你是位外国人,所以面对我们国家的钱币,你有可能会分不清甲乙丙丁。但我不会因此而瞧不起你。”这个混蛋说。

或许我懂得不多,但我的确知道昨晚从“黎法溪”离开的时候,我的钱包里有面值十元的五十美元钱。可今天早上醒来后,我看了看钱包里面,却发现只有两张两元的钱,其中一张是破损的。我真是既恨又惊到了极点。还好,毕竟你不会每天都碰见这样的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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