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现在让我开始认识她(1)

蓝花 作者:(英)佩内洛普·菲兹杰拉德


在他住在罗肯提恩家的两天里,弗里茨对于魏??费耳斯和格吕宁根城堡的日常生活的差异感叹不已。在格吕宁根没有讯问,没有祈祷聚会,没有烦恼,没有有关教义的提问,没有恐惧。即便有愤??,也会在短时间内烟消云散,这里发生大量的事情,在魏??费耳斯那里会被视为浪费时间的举动。在吃早餐时,格吕宁根没有人会啪的一声扔下咖啡杯?子,大声说“吃饱了”。围绕着安静的罗肯提恩夫人(和哈登伯格男爵夫人一样也要抚育一个新生儿)来来往往的人,看上去是一幅永恒回归的景象,因此时间很少宣布自己是敌人。

在格吕宁根,提及法国人之间发生的事不会引起人痛苦。乔治穿着三色背心出现的时候,甚至连惊讶的喃喃自语都没有。弗里茨将随和而又吵闹的魔鬼乔治和陌生的伯恩哈特相比的时候,感到阵阵心痛。威廉舅舅拜访魏??费耳斯是件让人感到恐怖的事情,大家会祈祷他早点走,而在格吕宁根,各种关系和朋友之间都没有歧视,所有人都会好像很久没见面一样地彼此打招呼,即便他们昨天还在一起。

“到了夏天,我们会到室外丁香树下吃甜点,”罗肯提恩夫人告诉他,“然后你就得给我们朗诵点什么。”在魏??费耳斯,只要不伤体统,饭后所有人都尽可能快速地散开。弗里茨记不清楚院子里是不是有丁香树了。他倾向于认为没有。

因为大雪耽搁了一两天,弗里茨知道他必须聪明地计划他的时间。“你实现你的愿望了,苏菲小姐。”他看着站在客厅同一窗户前的她说。她那孩子气的粉红色的嘴唇微张,好像不经?意地露出一点舌头,想去品尝窗外的雪花。罗肯提恩先生阔步走过,乔治和汉斯紧跟其后,看到弗里茨后停下来问他的学习情况。他看到任何人都会真诚而又感兴趣地询问他们的职业,这是他在担任施瓦岑堡??桑德斯豪??王子卫队上尉时养成的习惯。弗里茨急切地谈论起化学、地质学和哲学来。他提到了费希特。“费希特教我们说只有一个绝对的自我,一个所有人的身份。”

“嗯,这个费希特很幸运嘛,”罗肯提恩说,“在这个家里,我有32种身份要考虑。”

“这个世界没有爸爸关心的事情,”乔治说,“今天园丁头急着要找他解决下水道堵塞的问题时,他去雪地打枪了。”

“我在军队里度过我的生涯,不是在菜地里,”罗肯提恩幽默地说,“至于说到打枪,这不是我的爱好。我今天早上带枪出去是为了给家里打点猎物。”说到这里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像魔术师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用绳子捆好的死鸟。有几只鸟缠住了,他不得不将它们扯开。

“红雀!它们跑不远的!”乔治大声喊道,“我一次能嚼3只。”

“所有人都以为我没有事情干,”罗肯提恩先生说,“尽管实际上这是我们最忙的一段时间,我也得在降临节集市期间负责维持好秩序。”

“集市在哪里举行?”弗里茨问——这里不是研究费希特的地方,他告诉自己——最好不要说太多了。

“在格罗伊??,两英里之外,”苏菲大声说,“除了夏天和秋天的集市,这是这里唯一发生的事情,它们都在格罗伊??举行。”

“你们还没有去过莱比锡集市吗?”弗里茨问她。

不,苏菲甚至连莱比锡都没有去过。一想到这,她的眼睛闪烁起来,嘴巴也张开了。

她看上去像谁??他想,她那浓密的头发和修长的漂亮鼻子一点也不像她妈妈。她那??形的眉毛也不像。在拉?法特的《外貌残章》第三卷里,在约翰?海因里希?利浦斯的??版??之后有一幅插图,是拉?斐尔25岁时的自??像。这幅??的神态像极了苏菲。当然,从??版??上你是看不清楚颜色或者肉体的色调的,只有那种超脱而又仁慈的表情以及黑如夜色的大眼睛。

在他的第一个一刻钟里,从他看到苏菲站在客厅窗户前起,弗里茨就向苏菲敞开了心扉。现在让我开始认识她,他想,那有多难?

“如果我们以后在一起生活,”他说,“我想了解有关你的一切。”

“好,但你不可以称我‘你’。”

“好,在得到你允许之前,我不称呼‘你’。”

他想,让我们开始吧,即便她可能更愿意和她的弟弟妹妹玩。他们在房间和花园之间的长而宽阔的平台上,这里的雪差不多都扫干净了。咪咪和鲁迪在他们身边喧闹地跑来跑去,玩弄着包着铁的圆箍。“来呀,男爵先生,你不知道怎么玩吧。”鲁迪尖声叫道。但弗里茨从小家里就有很多圆箍,对此他并不陌生。他用力击打两个圆箍,让它们远远地滚走,直到再不追赶就找不到了。

“现在告诉我,你对诗歌的看法。”

“我从来没想过。”苏菲说。

“但你不想伤害一个诗人的感情吧。”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我们谈点别的吧。你最喜欢吃什么?”

卷心菜汤,苏菲告诉他,还有熏黄鳝。

“你怎么看待烟酒?”

“我也喜欢。”

“你抽烟吗?”

“是的,我继父给过我一根烟斗。”

“音乐呢?”

“啊,我喜欢的。几个月前,镇上有一些学生在演奏小夜曲。”

“他们唱些什么?”

“他们唱‘你蓝色眼睛里的爱’。显然他们不是唱给我听的,因为我的眼睛是黑色的,但听上去的确很优美。”

唱歌,是的。跳舞,也可以肯定,但她要到14岁才可以参加公开舞会。

“我第一次见到你站在窗口时提的问题,你还记得吗?”

“不,我不记得了。”

“我问你到底有没有想过结婚的事。”

“是的,我害怕结婚。”

“我们在窗口说这事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讲。”

她重复说:“我害怕结婚。”这时鲁迪回来了,咪咪低声啜泣着跟在后面,在打发走他们之后(苏菲说:“可怜的孩子!上气不接下气的。”),他问她信仰什么。她马上作了回答。当然,他们过着忏悔的日子,每个星期天他们会去教堂,但是她不相信那里讲的一切。她不相信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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