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尾是这样的:
好的好的。我把这位男高音塞进载体。
填得满满当当那叫够挤。
诗人已逝,但他的声音还活着,鲜明生动。在这辆早上晚些时候的列车上,它让我们爆发出开心的大笑。就在这时,科林斯补充了一条有趣的脚注。“你知道吗?‘男高音’这个词还有另一个意思,本体。它和‘载体’一样,都是文学术语,正好是一对儿,本体和喻体,构成一个比喻。比如‘我的爱人像一朵玫瑰’。‘我的爱人’是本体,‘一朵玫瑰’是喻体。‘我把这位男高音塞进载体’,多纳吉真够聪明的。”
科林斯的父亲常把讣闻版称为“爱尔兰人的体育版”。毫无疑问,还有很多人也这么说。科林斯怀念起了小罗伯特?麦格?托马斯写的那些精灵古怪的讣告,正对他的文学品味。火车又开了几分钟,我们不说话了,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讣告真是个好东西,有了它,乱七八糟四面扩张的大纽约成了个小镇子,要去什么地方,一转眼就到了。“你知道,我从前写过一首诗,就叫《讣告》。”科林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总有一天,你也会加入
这个集体。注视着
在暗夜中逝去的人……
好像我不知道他是我们讣迷的一分子似的!
特区
查克?斯特拉姆啜着一杯马丁尼(加了几颗橄榄,没怎么加苏打水),耐心回答我的一连串问题。这些问题是关于奥尔登?惠特曼和小罗伯特?麦格?托马斯的。这两位是《纽约时报》讣闻版的明星作者,早在斯特拉姆担任讣闻版主编之前就离开了《纽约时报》。斯特拉姆头发花白,身穿粗呢外套,提供的信息绝对精确(哪些事他知道,哪些事他不知道,全都交待得一清二楚),时间安排同样一丝不苟(他估计自己可能会晚到五分钟,于是事先留话,把我安排得好好的,并致歉意)。真是一位体贴入微的绅士,一位专业人士,职业行家。只是不像惠特曼和托马斯那么精力旺盛,激烈昂扬。可我这样的人偏偏总要在他面前提起那两位,准把他气得要死。
奥尔登?惠特曼是个衣冠楚楚的哈佛毕业生,以前担任过转载版主编,总喜欢披一袭法国警察穿的那种斗篷。此君极擅事先采访他未来的笔下人物,当然是趁他们还活着的时候。美国前总统哈里?杜鲁门是个喜欢给自己找乐子的人,明知道这一位正在盘算他的葬礼,却随时跟惠特曼保持联系。盖伊?特里斯 管他叫“噩耗先生”,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乱七八糟、毫无用处的信息装了满满一脑子……他的同事们整天东奔西跑,追逐时下的新闻,而惠特曼却安安静静,坐在这个名为‘城市新闻’的大编辑室一角的书桌后,喝着茶,沉浸在他那个由将死者组成的奇异世界里。”从六十年代中期到七十年代中期的近十年间,惠特曼笔下送走了海伦?凯勒 、查里?卓别林、毕加索和胡志明等巨人。《纽约时报》素有详尽生动地写下历史第一稿的声誉,而惠特曼为这份声誉增添了光彩。他尤其喜欢以独特的细节为辅料,让作品更增风味,比如利伯雷斯 豪宅中烟灰缸形状的钢琴,伊丽莎白?雅顿 “自由奔驰”式马厩中的赛马。
小罗伯特?麦格?托马斯则是另一种类型。他是位瘦高个子的田纳西人,被耶鲁开除后到《纽约时报》当了抄写员,后来成为记者。漫长的新闻生涯中,他只是断断续续地写讣告,直到九十年代才最终在讣闻版安身立命。我估计是因为犯了什么错受到的惩罚。许多记者都是这样流落到讣闻版的。托马斯所撰写的讣告带着一股南方人那种满不在乎的调调儿,喜欢拿有趣的怪人当主人公,比如剁肝女王啦,猫沙大王啦,还有山羊人。(“如果有这么一个人,长相像山羊,跟山羊一起四处逛荡,和山羊一块儿吃饭,一块儿睡觉,身上一股山羊味儿。用不了多久,大家准会管他叫山羊人”——他笔下的一则讣告就是这么开头的)。像这种古怪搞笑的文章,他总是要等到快截稿时才动笔,而且“常常闹出不利于职业前途的乱子,因为他有个人人皆知的习惯:他的句子、段落、观念和激情总是走得相当远,让至少一部分编辑难以消受。”这段圆滑的考语出自迈克尔?T?考夫曼为麦格撰写的讣告,时间是2000年。有了麦格,《纽约时报》的讣闻版上常常会出现这种搞笑滑稽的文章,其影响一直延续至今:讣闻版当然有它的“好日子”,比如在扬基体育馆兜售货物时间最久的小贩在2005年赛季之初死去,世界级跳蚤研究专家、大富豪罗思柴尔德的继承人逝世——但只要没有“段子”(这是《时报》自己的称谓),那就算不上“大好日子”。有了这些段子,《纽约时报》讣闻版才成其为《纽约时报》讣闻版,查克?斯特拉姆所谓“伟大的特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