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妹妹一起去。”爸爸刻意当着两姐妹的面说,这样珊妮事后就不能扯谎耍赖。否则,希瑟知道,她姐姐会点点头,假装同意,然后把她丢在家里。珊妮就爱这样耍心机。或者应该说她是很想耍心机,只是每次都被希瑟识破诡计。
“为什么? ”珊妮想也不想地抗议。可是她也一定知道,她的抗议还没出口就已注定失败。和爸爸争论是没有用的,虽然他和妈妈不一样,不会因为她们顶嘴而不高兴。他喜欢长篇大论地替自己的看法辩护,甚至还会帮她们的立场找论点,像个律师似的让她们的案子能成立,这也是他不时提醒的,说她们以后可以当律师。她们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爸爸常这样说。但是只要和他一开始争论,她们就永远不可能是对的。说起来就像和他下棋一样。下棋的时候,他会轻轻摇头点头地指点对手,让女儿避开可能引来连二跳甚至连三跳的致命错误。不过,玩到最后,就算只剩下一个国王,他还是会说自己赢了。
“希瑟才十一岁。”在两姐妹听来,他用的是讲道理的语气,“她不能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你妈已经上班去了,我十点钟也得要到店里去。 ”
希瑟垂头对着盘子,透过睫毛偷偷看着他们,一动也不动,像只盯住松鼠的猫。她有点拿不定主意。只要有可能,她通常都会拼命要求更大的特权。她不是个小宝贝。她下个星期就满十二岁了。她应该获准在星期六下午独自在家。自从去年秋天妈妈开始工作以来,希瑟每天下午至少有一个小时是自己在家,唯一要遵守的规则是她不准碰炉子,也不能带朋友来。希瑟很喜欢那一个钟头的时间。她可以看她想看的电视节目——通常是《大山谷》——要吃多少全麦饼干都可以。
不过,这一点自由是她爸妈迫不得已才给她的。他们原本是要希瑟放学之后待在狄齐岗小学的图书馆,等珊妮来接她的,以前希瑟念五年级和四年级的时候,他们也都是这样做。问题是狄齐岗小学三点就放学,而珊妮现在放学搭巴士要花很长的时间,总要过四点才能到。狄齐岗小学校长话说得很白——转述这件事的是她妈妈,那句“话说得很白”一直在希瑟心里挥之不去——学校的图书馆员不是保姆。于是,向来不愿被误以为要求特殊待遇的爸妈决定让希瑟自己待在家里。如果她可以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独自在家一个小时,又为什么不能在星期六独自待在家里三个小时呢?五个小时比三个小时还多呢。况且,如果她今天能争取到独自在家的权利,或许她以后就不必浪费一整个星期六在她爸爸店里无聊得要死,当然就更不必到她妈妈的房地产办公室啦。
但是,到保安广场购物中心消磨星期六的机会,让未来长期的可能性相形失色。对希瑟来说,保安广场购物中心代表了伟大的创新。过去这一年来,珊妮极力争取,才获准一个月一次,利用星期六到保安广场去和朋友碰面,一起去看午场的音乐剧。珊妮也去当保姆,一个小时赚七十五分。希瑟希望自己满十二岁以后也能开始这么做,只要再等一个星期。珊妮抱怨说,她花了好几年的工夫才争取到这些权利,凭什么希瑟还这么小就可以享有。那又怎么样?这就是进步的代价啊。希瑟不记得她是从哪里听来这个词的,但她据为己有。你总不能和进步抗争吧。除非是像穿过公园的高速公路之类的事,那你就可以。但那是因为有鹿和其他野生动物的缘故。那是环境问题,是比进步重要得多的事。
“你今天要么带你妹妹一起去购物中心,”爸爸又重复了一遍,“要么就和她一起留在家里。你自己选。”
“如果一定要和希瑟留在家里,那我可不可以拿保姆费?”珊妮问。
“家庭成员帮家里做事天经地义,怎么能向家人收钱呢。”她们的爸爸说,“所以你的零用钱不是用你做的家事多寡来计算的。你有零用钱,是因为你妈和我觉得你需要有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收入,虽然我们不一定赞同你买的东西。家庭是一个整体,是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团结在一起的。所以不行,你照顾妹妹不能拿保姆费。但是你们如果想去购物中心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搭巴士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