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慎始慎终(2)

周易与人生 作者:杨庆中


14﹒3

“终”在《周易》中意义颇多,但就卦象而言,则多指上爻。如《需》上六“敬之终吉”,《复》上六“终有大败”,《家人》上九“终吉”,《夬》上六“终有凶”,以及《比》上六《象传》“无所终也”,《否》上九《象传》“否终则倾”,《剥》上九《象传》“终不可用也”,《夬》上六《象传》“终不可长也”等,都说明“终”指卦之上爻。

与“其初难知”不同,上爻多处于事物发展的终结阶段,形势较为明朗。但一事之终结或为它事之开端,因而,每一卦的上爻,也往往是剥复否泰、物极则反的关节点,所以,也十分需要知其几,察其变,慎其所以。仍以《泰》、《否》为例:

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泰》上六)倾否;先否后喜。(《否》上九)

“复”通覆。“隍”,“城下沟,无水称隍”(《周易集解》引虞翻语)。爻辞的意思是,城墙倾覆到干枯的护城河里,出兵征战已属徒劳,只有发布罪己的告命,正己修德,才有可能渡过难关。《泰》卦本为通泰之卦,但处于上六之时,也难免泰极否来之忧。王弼说:“居《泰》上极,各反所应,泰道将灭,上下不交,卑不上承,尊不下施。是故‘城复于隍’,卑道崩也。”(《周易注》)

可见,事物的发展总是有始有终,到达了它的终点,实际上也就等于到达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究竟应该向哪个方向发展、向哪个方向变化,仍然是一个“动而微”的问题。古人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说明,有一个好的开端并不等于有一个好的结局。因此,与前面强调的慎始同样重要的是“慎终”。“慎厥始,惟厥终”(《尚书·蔡仲之命》),“君子视微知著,见始知终,祸无从起”(诸葛亮:《诸武侯集·便宜十六策·思虑》)。不然,便有可能被通泰之时的景况所陶醉,不知因时变化,而致“城复于隍”的结局。“倾”,覆。“倾否”即倾覆否闭局势。《否》卦本为否闭不通之象,但否闭发展到了极点,也会向相反即通泰的方面转化。所以爻辞说“先否后喜”,即先闭塞,后得通而喜悦。《象传》说:“否终则倾,何可长也。”“何可长也”就是否闭之势不会长久。程颐注云:“否终则必倾,岂有长否之理。极而必反,理之常也。然反危为安,易乱为治,必有刚阳之才而后能也。故《否》之上九则能倾否,《屯》之上六则不能变屯也。”(《程氏易传》)

从程氏的解释中,我们可以得到两点启发:一是极而必反,无论处于何种困境,都不要灰心丧气,相反要保持信心和斗志;二是极而必反虽是常理,但需要人的顺应与配合。《否》上之所以能够“倾否”,就在于它的阳刚健硕的本性。反之,如果像《屯》上那样,又怎能扭转局面呢?

以上两卦,它们的上爻所展示的变化都是十分典型的。它告诫人们,无论是身处顺境,还是身处逆境,都不可掉以轻心。否则,顺境有可能在你的傲慢无知中变为逆境,而逆境变为顺境的机会也有可能在你的颓废萎靡中给丧失掉。

由于极而必反是事物发展变化的常理,所以《周易》特别注意防止“过头”行为。如《乾》上九曰:“亢龙有悔。”《文言传》释曰:“‘亢龙有悔’,穷之灾也……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因此,朱熹认为:“当极盛之时,便须虑其亢,如这般处,最是。《易》之大义,大抵于盛满时致戒。”(《朱子语类》)朱子此说,可谓得其要领。

14﹒4

《周易》乃忧患之作,目的是叫人趋吉避凶,其所谓慎始慎终,也正是为了揭明此理。有些初、上爻辞,辞中即已包含了如何趋吉避凶的道理。如:

无交害,匪咎,艰则无咎。(《大有》初九)闲有家,悔亡。(《家人》初九)履错然,敬之,无咎。(《离》初九)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需》上六)

“无交害”,即不交往不惹祸。金景芳先生说:“大有初九以阳居大有之初,处在卑下的地位,上面没有系应,必无骄盈之失,所以无交害。无交害谓无交则无害。‘匪咎’,大有本无咎,然若以为‘匪咎’而以易心处之,则反有咎。必也思难兢畏,不生骄侈之心,则无咎。”金景芳等:《周易全解》,126页。可见,《大有》初爻之无咎,固然是《大有》之时势所然,但要保持这种无咎,还需要人的“思难兢畏,不生骄侈之心”,否则,是会由无咎而生出有咎的。《诗经》说:“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诗·小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闲”,防止。王弼注曰:“凡教在初,而法在始。家渎而后严之,志变而后治之,则悔矣。处《家人》之初,为家人之始,故宜必以‘闲有家’然后‘悔亡’也。”(《周易注》)因此,爻辞的大意是,对于治家而言,开始时就立下规矩加以教育、约束,可以免悔。在这里,“悔亡”的前提条件是“闲有家”。其实何止于治家,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慎其始”。如《师》初六云:“师出以律,否臧凶。”即出兵打仗,一开始就要强调纪律,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或者做不好这一点,结果必凶。

“错然”,《周易集解》引王弼曰:“敬慎之貌。”爻辞的意思是,事物开始之时就小心谨慎,恭敬不苟,则没有咎害。《象传》说:“履错之敬,以辟咎也。”在这里,“无咎”的前提是“履错之敬”。按《离》卦下离上离,有附丽之象。初为以阳居阳,虽有刚动健进之德,但于附丽之初,也应当谨慎自守,以求有所附丽。所以爻辞戒以“履错之敬”,王弼注曰:“处《离》之始,将进其盛,故宜慎所履,以敬为务,辟其咎也。”(《周易注》)“辟咎”之“辟”说明咎之有无,并非全在客观,或者也可以说主要不在客观。与客观环境相比,主体自身的德行、态度、方法也许更为重要。由此,我们似乎也可以得出结论:慎始慎终的关键是“慎自己”,慎自己的德行,慎自己的态度,慎自己的能力。

“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可谓凶兆。但《周易》认为,“敬之”,终能获吉。《需》卦下乾上坎,上六以阴居《需》之终。朱熹说:“柔不能御而能顺之,有敬之之象”,“敬而待之,则得终吉也”(《周易本义》)。这说明,以阴柔之爻处极险之境,只要“敬之”,就能摆脱危险。可见,处于弱势并不可怕,处于险境也不可怕,关键是要有离弱出险的方法。

总之,慎始慎终,就是知几察变,就是从始动之微发现其未来的吉凶;从变化的苗头发现其以后的走势。一句话,就是在细小处用功,因小而知大,图难于其易。如老子所说:

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