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怀疑,所以我存在?
他爸妈面面相觑,除了感到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这个靠学习知识而成长的孩子,显然为这个梦所困扰。对于这种梦,不是抱着孩子说“这只是个糟糕的梦”,就可以了事。它产生了某些实实在在的后果,有待处理,其中有些问题必须作答。
妈妈很小心地问伊恩:“你真的相信梦中那个人最后讲的那句话——你唯一知道的,就是你一无所知?”
“我本不愿意相信,”他答道,“但我除了相信,看不出还有别的办法。对于我认识任何事物的、所有可能的方法,梦中的那个人都指出了缺陷。看来真的是——现在我知道我一无所知。”
“孩子,但是你必须知道一些事啊。一无所知地生活,不可能有好的前景。你究竟想怎样做呢?”
伊恩似乎对此感到不快。显然,他关心的是他不可能知道任何事。
他妈妈又发话了,这一次经过了更多的考虑。“在你和你梦中那个人所做的那个断言之中,难道不存在内在的问题吗?”
“我想,在做梦的时候是有的,但现在我觉得他可能是对的。
“不要看他向你解释的所有例证,只看最后那句话。”她停了停。妈妈每讲一段,伊恩都抬起眼睛看看,但不作答。她继续讲道:“这是个悖论。逻辑上绝不可能。如果说你真的知道你一无所知,而你又知道这一点。”尽管伊恩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微笑,似乎认为妈妈在找茬,但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那么,情况要么是你确实一无所知,要么不是。如果你确实一无所知,而你又知道这一点,那么你就知道了某件事。如果你不是一无所知,那么,用简单的逻辑来推论,你知道某事:你一无所知。这是‘你一无所知’这一断言的内在矛盾。因此,不论从哪种方式去推论,你都比此前所想的状况要好。你知道某事,因而你应该多多少少感到宽慰。”
“不仅如此,”他爸爸补充道,“看来你还能确实知道一件具体的事。”
“爸爸,怎么知道?如果不用感觉和理性,你能用什么去认识事物?我认为,这个人和我已成功地将每种可能性都置于可疑的状态。”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啊,孩子。你怀疑。或许我该再强调这点:你怀疑。在你的梦里,你反复声称:‘我怀疑X,我怀疑苹果是红的,我怀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怀疑1 1=2。
我怀疑我是否存在,你梦中的那个人甚至和你一起怀疑。尽管如此,你没有意识到,当某事物在怀疑,或者说,当某事物在做任何事,那么那个事物必须存在才能做。因此,如果我怀疑,那么我必然存在。而这就是你能肯定的东西。”
父母帮他揭示出他梦中这个可怕的人的推理中的毛病,这让伊恩看上去有些满意,但他似乎仍然感到一丝困惑。“因此,依据你们俩的看法,我能知道两件事:我不是一无所知,以及我存在。这并不太多。如果我所能知道的只有这些,那么去上学有什么意义呢?”
他妈妈答道,“我主张,如果满足以下三条标准,就可以算是知识。你可以瞧一瞧,你自认知道的所有事情是否符合。”
“第一,你相信某事,必须有正当的理由。对不?比如,你问林肯(Abe Lincoln)死于哪一年,想象一下假如我这样回答:‘我的足球运动服的号码是18,并且我最喜爱的数字是6和5,因此他死于1865年。’那么就是否知道他死于哪年而言,尽管事实上我是正确的,但是,我几乎没有任何证明。我缺乏持有这一观点的正当理由。
“第二,你声称知道的事情必须是真实的。这一点看上去应该是明确的。事物如果不真实,你就不能知道它。如何确定某事为真实,这是另一回事。但我们都会同意,要知道某事,它就必须是真实的。
“第三,你必须相信你所知。你如果相信杰夫的生日是在下星期,就不可能知道它其实是在明天。
8.真正发生了什么(上)
在这场讨论之后,我需要呼吸些新鲜空气。杰夫和我原计划去看高中棒球联赛的一场重要决赛。我们并不认识参加比赛的任何一个选手,但想到这些争夺冠军的家伙年龄只比我们大一点,就令人兴奋。 就在比赛要开始的时候,杰夫掏出了他的双筒望远镜,它看上去是高科技产品。“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望远镜。”他说。
它们当然不普通——杰夫喜爱小发明和小玩意儿。更重要的是,老人曾告诉我,杰夫会有“有趣”的双筒望远镜。他怎么会——或者说而不是我——早就知道这回事呢?
“瞧这儿,”他说,“让我们拨到‘运动项目’这一档。”在标度盘上有10种不同的选择?我感到惊奇的是,那望远镜怎么能做到依项目不同而表现出不同的功能。他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只需等待。我会透过它来观看比赛,而后我们可以调节另一档,那是在比赛中真正发生趣事的时候。”
我已经产生了兴趣。
比赛开始了。显然,双方的投手都很强,得分似乎很艰难。我很喜欢看投手的对决,所以这样比赛很合我的心意。
接着在第三局,跑垒员在二垒,这时击球员击出一个界内球。跑垒员快到三垒的时候,外场手将球扔回本垒。捕手捉住了球,而那位选手在就要滑进本垒的时候,被捕手用手套触杀。由于距离实在太近,从我的角度很难判断他是该出局还是安全上垒。我迫切地等待着裁判的判决。人群中发出混杂着“出局!”和“安全上垒!”的尖叫。裁判查看后,发现捕手仍拿着球,接着宣布:“出局!”人群狂乱起来,每个人发出的尖叫声更大了。跑垒员抬起头,对裁判吼着什么。他的教练则跑到场内,向裁判抗议。这时杰夫拨了下望远镜的第二档,扭头对我说:“我们用这个就可以看到,每个人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我扬眉看着杰夫的表情似乎在说:“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他说,“瞧,你可以按这个键去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怎样看这件事。带上这个耳机,你会听见他们的想法,明白他们所看到的事情。基本上说,你可以通过他们的眼光来看事情。”
我塞好耳机,对着望远镜看去,没有看到什么不同。杰夫指了指按键,键上第一个刻度的显示是“跑垒员的家长”。我看见这个人在尖叫:“不,裁判!你眼睛怎么长的?”这是跑垒员的家长。于是我按了一下那个键,镜头模糊了片刻,接着像摄像机一样切回到场内击球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那一击,除了击出的球比我记得的远一点,和我原先看到的没有分别。从耳机里,我听到了那个家长的叫喊声。跑垒员快到三垒的时候,我听到的声音是:“我的孩子可真卖力,作为一个孩子,他太可爱了!他正受着痤疮的折磨,在如此重要的比赛中得分,这肯定会提高他的自信。得补充一下,显然他在被触杀前就进了本垒。”同时,我看着望远镜的镜头回放:跑球员滑进了本垒,是在被触杀前,这一点很清楚。确定无疑的安全上垒。
“哇,杰夫,裁判判错了。我刚看过重放:跑垒员领先好几步,安全上垒。裁判一定是站位糟糕或怎么的。”
杰夫似乎对我的话漫不经心。他对另一位正欢呼雀跃的家长点点头,然后将注意力回到标度盘。
下一个刻度是“捕手的家长”。我按下键,对着望远镜看去,又看到场内的那一次击球。这一次,球与我记得的飞得差不多远,或者更近一点。接着我听见:“我的孩子可真卖力,作为一个孩子,他太可爱了!他正在努力学习代数,在如此重要的比赛中阻止了对手得分,这肯定会提高他的自信。得补充一下,显然他是在跑垒员跑进本垒之前触杀的。”跑垒员就要滑进本垒了,而在进本垒前差不多有一码的地方,捕手优雅地将他触杀了。明显的出局。等等,明显的出局?在第一段重放中,他显然是安全上垒的。我看着杰夫,他料到我接着会有评论,但只是点点头,仿佛在说:“嗯,我知道。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