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没有与哲学无关的科学;只有还未检查其哲学行李就整装出发的科学。 ——丹尼尔·丹尼特,《达尔文的危险思想》(Darwin's Dangerous Idea)
学生:教授,这是个与去年期终考试相同的问题。
爱因斯坦:没错,但是今年的答案不同。
1.科学等于真理吗?
伊恩对老人说:“你想要什么?难道我们解决了一切问题?或者是你还没有让我困惑够?我不考虑这所有的问题,仍可以活得不错。它完全无益于我的学业,当然也不能帮我找份工作。所有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无知不是幸福——而是熟视无睹。——菲利普·威利(Phillip Wylie)
“那些真的就是促使你思考事物的所有原因吗?就是你了解事实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有人给你评个‘A’?或是为了让雇主通过那愚蠢而主观的成绩单来评价你?你赞成‘无知即福’?这可是个相当危险的想法:不想认识自我;不想知道知识意味着什么;也不关心他们在科学课上教给你的知识,有多少是建立在非客观的推理之上。那么好吧,去睡个好觉,就在你的实体的影子里享受光阴吧。”
“等等,谈谈我的科学课,如何?科学可是清清楚楚的事情。科学和数学,这些是我们真正有把握的东西。里面不存在主观性,我们所有的科学测验都是单项选择——非对即错。”
“我知道。我看过你的测验,看过你的课本,也看过上面的术语。对于所有的事物——从最微小的粒子到最庞大的星系——它们看上去最终都搞清楚了它们的真实样子。这么说吧,直到新版本出来、并对‘正确的事物’做出新的修改之前,那些课本都很巧妙。”
“你怎么可以这样讲呢?”
学业成绩
成绩……你知道它是什么,但也可以说不知道……如果没人知道它是什么,那么事实上它根本不存在。但出于实用的目的,它确实存在。除此之外,成绩能基于什么呢?
——罗伯特·波西格(Robert Persig),《禅与摩托车修理技术》
老人自顾自地笑着点头,那样子似乎在说:“希望如此。”他把手伸进我的书桌,拉出一大堆课本。其中有些看上去是新的,但大多数都破旧不堪,几乎像老古董。他将大手放在书堆的最上面一本上,就这样看着我。
“那是什么?”我提问的样子,仿佛是在履行某种交谈的仪式。
“这是我收集的科学教材,每本都带有当时学生的考卷。我想你会从中发现感兴趣的东西。”
“为什么?我有属于自己的教科书呀。”
“好吧,瞧瞧这张考卷。这位八年级学生得了‘A ’,相当不错吧,满分哦。”
我浏览着考卷,想看看它有多难。“这位老师弄错了,这孩子将地球视为宇宙的中心。”
“嗯,看看他的课本怎么说。”我照做了,发现书上写的与那学生在考卷上写的一模一样。
“但那是错的。”我指出。
“瞧瞧这些。”他翻开最旧的一本课本,里面有一张当时最棒的科学家的画像,他的名字叫亚里士多德。那课本解释说,亚里士多德如何揭示了物体下落的速度与它的重量成正比。我们接着看另外一本。其内容表明,伽利略如何证明了亚里士多德的错误,并说明了物体是以恒定的加速度下落。
一本化学课本中解释说,某种名为“燃素”的超自然物质是发生某些特定反应的原因。而接着几年后的另一本课本解释了拉瓦锡(Lavoisier)对氧的发现,(我想到,怎么有人能发现氧呢?)从而驳倒了燃素说。
“我们不能将科学等同于真理。我们认为,牛顿和爱因斯坦的理论都属于科学,但它们不可能都正确,而且很可能都是谬误。”
——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20世纪科学哲学家
接下来的一本生物课本着眼于说明,所有的生物从何而来;另一本则推翻了早先的理论,讲授的是达尔文的自然选择学说。
不仅如此,另一本课本的内容是伟大的艾萨克·牛顿及其物理学。但老人摇摇头,给我一本更晚近的教材,其上显示:它已为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所取代。
“每本教科书都有份考卷……”老人娓娓道来,仿佛为他能如此迅速地动摇我对科学的信念而感到高兴,“以检验学生们对每种理论的把握。”
2.爱因斯坦会犯错吗?
这有些令人忧虑和沮丧。我禁不住想说,好吧,至少现在我们彻底搞清楚了——爱因斯坦怎么会错呢?但这显然并非其要旨。在当时读那些书、参加那些考试的人,也没有人会认为:教科书可能出错,教科书讲的不是事物真正的样子。那么今天我们的情况也不例外。我们所有的新教科书、当代的科学家及其先进仪器——以及我们的新老师都让我们记住他们的理论。我说:“但我们现在的确真正拥有了普遍的法则。” 太阳系有多少行星?
500年前:七颗——太阳和月亮被认作行星,地球则不是。
1846年:八颗——海王星被发现。
1930年:九颗——冥王星被发现。
2007年:八颗——冥王星不再被认作行星。
将来:未知。有些天文学家推测,可能还有一颗行星。
“普遍的?”他的回应有些老套,“‘绝不说从不’这句话困扰过你没有?”
我摇摇头。我没有,但看得出来他可能被它困扰过。于是我说道:“因为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在说‘从不’,但这话告诉你绝不要这么做。”
“正是如此,”他点着头,“普遍法则。”他又摇起了头:“‘总是’,这是个表达力很强的词。这句话恰似在说:‘总是要做到,绝不说从不。’”
“你得确信明白‘普遍的’与‘正确的’之间的区别,”他教导说,“一个仅为正确的法则并不意味着就是普遍的。如果一个法则在某些情况下适用,并不意味着就适用于所有的情况。爱因斯坦之所以要推翻牛顿,并非因为牛顿的法则不普遍,而是因为它们仅是在近似的意义上正确。”
接着他用较缓和的语调继续讲道:“那么关于影子,你知道多少?”
“仅仅知道基本的知识,我想。”
“行。好啦,让我们整理两条关于影子的规律,行不?告诉我你是否赞同这些规律:第一,影子不能透过一个不透明体。”
他停了停。
“是的,这当然正确,”我答道,“影子不能穿过墙或任何固体物质。”
“很好。这儿还有一条:物体必须有光照,才能产生影子。”
“这是产生影子的原因,当然也是正确的。”
于是他装好一个貌似“伊恩陷阱”的玩意,包括一只手电筒、一个雕像和一个橡皮球。他关掉所有的灯,房间一片漆黑。然后他打开手电筒,直照在雕像上。结果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他走到墙那里,问道:“影子‘A’是由什么引起的?” 这个简单的问题会是个陷阱吗?“雕像。我们只要运用规律二就可以知道。”
“很好,不错。那现在告诉我,影子‘B’是由什么引起的?”
“雕像,”我脱口而出,“我是说那个球。”我们的两个规律都不适用。老人耐心地坐着。我默想着,不由得讲了出来:“以规律二来看,我认为它是雕像的影子。球完全处于暗处,未受光照,因而它不可能是球的影子。但依据规律一,它不可能是雕像的影子。若是,则雕像的影子就得穿过球。但我们知道这不可能发生。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他点着头:“我们的规律不仅不是普遍的,而且看来也不正确。”
“那些教科书里的所有科学家——你刚才提到的所有科学家——犯的也是这样的错误吗?”
“一小部分犯的是这种错误。一部分问题在于,我们整理的两条规律,没有通过任何一种经验方法,而是仅靠理论得出的。你知道,得做像我们刚才那样的实验,进行经验观察。”
“那么大部分错误在哪里?他们的科学所出现的这一切问题,其根源在哪里?”
“归纳。”他回答的声音强而有力。
“就是这个?这就是你的答案?”
“嗯,对。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当然并非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