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下方,“格蕾丝”号的船舱内,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但自从去过“吉姆王”号后,尼娜总觉得非得清理一下自己船上有金属材料的部位不可。其实要清理的地方也不是很多,无非就是扶梯的把手,橱柜的铰链以及船头的抽水机柄,作为“格蕾丝”号原装设备的一部分,抽水机柄上赫然印着造船时间:1905。
尼娜今年三十二岁了,到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如果金黄色的秀发依旧保养很好没有变色的话,那以后就会永远完美如初了。战后,她一个人来到伦敦学习音乐。由于处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她有时会分不清自己是加拿大人还是英格兰人。一九四九年,她嫁给了爱德华,当时她还是皇家音乐学院的学生,主修小提琴,她抱着似乎只有小提琴家才有的一种激情和冲动,与爱德华迅速坠入情网。露易丝经常追问尼娜,他们俩在结婚前是否花了足够的时间去想清楚所有的事情。对于这点,她自己也确实不敢保证。爱德华在工程院工作了一段时间辞职后,他本想出去找份适合自己的工作,但却一直不尽如人意。可是这并不能怪他,如果有人这么说的话,尼娜现在仍然会感到这对他们俩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他们曾拥有一幢自己的公寓,大家常问她为什么不好好发挥自己的才华,开个歌唱班,这些人或许因为住在杂货店楼上的两个小房间,还要照顾年幼的小孩,才放弃了这种想法,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尼娜不这么做。但是朋友们都说爱德华有商业头脑,办事能力强,因此,开一家自助洗衣店似乎是一种合理的投资。这在当时来说是个很新鲜的想法,你不必在家洗衣服,只要把它们拿到店里放进机器里,店主便会礼貌地招待你,并替你倒入洗衣粉。等你再回来的时候,干净的衣服已经都为你准备好了。但是事实证明,这种想法带来的收益却并不怎么理想。洗衣店的倒闭,导致地方法院开庭审理该事宜。在法庭上,她和爱德华虽然控制自己不要去责备他们的事务律师,但还是会时时刻刻地意识到他的不负责任,因为他似乎永远都那么行色匆匆,懒得管他们的事。
毫无疑问,也正因为这件事,每当尼娜独自一人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就会呈现出一场没完没了的地方法官的审讯,而她本人的婚姻在法庭上显得是如此平凡,理所当然而几乎同时又注定是大错特错,无法挽回的。她的内心总是情不自禁地幻想自己正站在一个独立的监视诉讼案件的法庭上,并且在诉讼过程中,念读一些令人反感的陈述和声明。
“……詹姆斯太太,你的生活,至今一直缺少某种特别的东西,不过我敢说,你的生活,似乎还有着那么点特色,至少足以和其他人的生活区别开来。”
“你说得太确切了,尊敬的法官大人。”突然,她意识到地方法官此时已变成了高等法院法官了。
“之后……也就是一九五九年,你丈夫决定去中美洲的一家建筑公司工作十五个月,我想对此你应该是完全认可的吧,因为这工作对他而言,是明智合理的,可以帮他赚到大部分的收入……”
但尼娜反驳说,她从未觉得这是合理的,这意味着夫妻要分居两地,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但有一点他们俩意见相同,即巴拿马的大卫市绝对不是一个适合孩子们生长的好地方。这话似乎挺有道理,于是法官便认可性地向前倾了一下。她有点找到了信心,并承认她用了归她的最后两千英镑买了一间船屋,事实上,就是“格蕾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