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的工作需求之一就是法语讲得要流畅。她确实连带俚语讲一口很地道的法语。但是,每当她与一个法国人讲话的时候,都不能那么游刃有余地使用这门语言,空气中总会弥漫着表演的气息,似乎像个业余速成的表演天才。每次他们去法国餐厅,夏洛特总会与那里的法国服务员长谈一番,多数情况下,他们也只是茫然地机械性地笑着。最终,服务员会面带着期望的微笑转向彼德。
“嗯……” 彼德会以法语回应,“我也以贻贝作为开盘吧。”法国服务员一听到彼德的口音,贵族式的微笑立马就被一种冷漠的谦恭所取代。而在接下来的点餐中,彼德的法语早已变得颠三倒四,将语法抛的九霄云外了。
“那么,先生,您是不是还需要多些时间决定点什么酒?”“好的。”彼德会以英文回答,事实上,这才让他感觉舒服,他身体中某个部位承载着的凯尔特-盎格鲁-撒克逊人血统,让他坚持地认为任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都不该讲法语。
夏洛特工作的另一个需要,就是即使薪水再低也要衣着得体。如果“得体”仅意味着价格不菲的话,那么夏洛特确实衣着得体。她的衣服是质地上乘的流行款式。但说实话,她的衣着品位确实不敢恭维。那些衣服上面似乎总是被太多的零碎配饰、翻褶或一些花边装饰得过于凌乱。她似乎总在刻意追求一种效果,一种既无法达到也不值得达到的效果,即使可以满足这些效果的条件达到了,也不能够真正意义上地将夏洛特的优点突显出来。当彼德正在思量着夏洛特的衣着品位时,总会不经意地想起夏洛特的继母——朱莉。她比夏洛特年长10岁,属于那种天生就很时尚的人,但是据彼德观察,多数情况下她只穿裙子和开襟毛衣,配以珍珠项链。夏洛特总是参照朱莉的穿衣风格。可是为什么不简单地照搬朱莉的风格呢?夏洛特确实不具备这样的直觉,因而对一个这么好的榜样熟视无睹。
夏洛特对衣着如此,对其他也一样。发型不是过于严肃就是太累赘了;涂在嘴唇上的唇膏颜色过于张扬;指甲也显得杂乱。相比而言朱莉的指甲总是修剪得浑圆整齐,薄薄的一层透明指甲油更加凸现双手的秀美。这些看似肤浅的缺点让彼德深感苦恼,似乎远远超过了他之前设想的承受范围。
抛开后天搭配的问题来看,夏洛特还是蛮好看的。
夏洛特的脸型偏长,有些向内凹,大大的眼睛,坚挺的鼻子和下巴;确切地说,并且相信夏洛特也很乐意听到别人评价她的脸简直就是“前拉斐尔派”的写照,她其实是个美人 。然而,那晚,当他们在她的寓所时,彼德从笔记本电脑处抬眼望向夏洛特,这个动作并没能如彼德期望地那样激起内心春风荡漾般的波澜。他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欣赏某幅油画、某个建筑或者某些人、某些孩子,并在欣赏的过程中获知美感与精神震撼。彼德约莫看了半小时的书,然后望着夏洛特,却提不起任何兴致。坦白说,他曾见过容貌不及夏洛特的女孩,但那些脸庞却曾经让他为之吸引。对于那些女孩来说,也许鼻子长的不对劲儿,但是眼睛与嘴唇又似乎可以交相辉映地呈现出某种魅力;也许五官过于小气,但展颜欢笑的时候,小气的五官也可充分绽放,这些都可能导致让人为之神魂颠倒。但是当他望向夏洛特的时候,他感觉不到分毫的吸引力。是的,他从未被她吸引过。两年前,他们在一个已婚朋友举办的聚会上相识,在那种场合中,成双成对的人们无处不在。那样的场景犹如预先搭建好了的舞台。他们海阔天空地倾谈着,谈到圣马丁海岛,评论由荷兰人占领的南部比起法国人占领的北部是何等的糟糕。那时他们相处愉快。彼德看得出,夏洛特喜欢他,而他对她也颇有好感,随后,对她了解越来越多,她的某些行为让他感动。心地善良,坚毅的表面下隐含着令人心疼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