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在接触西洋哲学之前,走的完全是中国传统读书人的道路,只不过他在这条路上走得不成功。如果他像蔡元培一样顺利,由秀才而进士而翰林,那么王国维即使不选择仕途,其学术道路也不会像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这样。
1898年,王国维第二次乡试落第后,希望去国外留学,可家里无力资助,不得不于1899年到上海谋生。后来利用工余在东文学社就读,主要学习新学及日语,为前途寻找方向。
在此过程中他对西洋哲学萌发了兴趣,迎来了他学术人生的第一次转变,以后数年醉心于尼采、叔本华的学说。但是他研究哲学的最后收获却是“可爱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爱”,理智上虽接受了西方思想,感情上却与中国旧文化无法割舍,形成了尖锐的矛盾,人生方向反而更加彷徨。逐渐,王国维对于哲学有了厌倦之情。
接下来填词成功使他在文学中找到了乐趣,遂转向文学研究,是为学术方向的第二次转变。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欲为哲学家,则感情苦多而知力苦寡;欲为诗人,则又苦感情寡而理性多。”因此愈加苦闷,在文学、哲学之间徘徊不定,不能决定专攻方向。
1909年,王国维随罗振玉进京,经罗推荐在学部总务司行走,历任图书局编译、名词馆协修,在清朝的体制内谋到了一份职。这个阶段的他心态相对安定,开始转向戏曲研究,这可算做是第三次转向。然而,辛亥革命的爆发打破了他怡情弄性的生活。跟随罗振玉流亡日本京都之后,王国维的治学发生了第四次重大转变。
这里需要交待一下罗振玉与王国维的关系。罗振玉比王国维大11岁,1899年在东文学社看到王国维写的一首诗而惊为异才,从此对他提携有加,从生活到学业对他进行资助。在避难日本之前,王国维的工作都是罗振玉介绍或提供的,这时王国维已经跟随罗振玉12年,一直敬罗为师长。罗振玉一直致力于振兴农业以强国,忙于办学、办报以及官场事务,蛰居日本期间,他对清室沦亡进行了反思,认为是西洋学说致使中国社会流弊滋多、天下大乱,国内学者疑古之风愈演愈烈,他担心不断质疑经书的反古逆流将断送中国三千年之教泽,所以,罗振玉决定研究经史,信古矫枉,而王国维应该是他最好的搭档。
这时的王国维怎么样呢?家国无望,漂泊异乡,前景渺茫。内心的苦闷是显然的。
罗振玉在这个时候起到了精神导师的作用,他坚定地告诉王国维:“士生今日,万事无可为,欲拯此横流,舍反经信古未由也。公年方壮,予亦未至衰暮,守先待后,期与子共勉之。”
王国维听了罗振玉的慷慨陈词,如闻雷击,觉得自己从多年的茫昧中醒了过来。以前觉得济世无门,才灰心于西洋哲学、文学、戏曲研究。现在罗振玉指出了一条道路,让王国维看到了他一直苦苦追索的人生价值所在,立刻觉得以前所学所做都没有意义,于是将自己带到日本的百余册《静安文集》全部付之一炬。
人生价值观的确立,使王国维游移不定的学术方向随之定型。为了道统,他毅然抛弃哲学、文学、戏曲,坚定地转向经史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