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千年旧学之光

国学大师之死 作者:同道


据1927年王国维的助手赵万里所编的《王静安先生著述目录》,王国维一生著述有62种之多,涉及诗词、诗词评论、红学研究、戏曲研究、古史、古文字及训诂音韵、西北地理、辽金元史等。其博学令同代学人无不钦服。1934年,陈寅恪为《王静安先生遗书》所作《序》中又总结了王国维独特的治学方法:一为“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二为“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正”;三为“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相互参证”。这种方法是王氏的独创,对后学者是一大贡献。

1904年,王国维运用叔本华的悲观哲学诠释《红楼梦》中人物的悲剧命运,他认为,无论是个人还是种族都是为了延续生命,生命的本质就是欲望。《红楼梦》的精神就在于授人以解脱之道,真正揭示了人生痛苦的真相。《红楼梦评论》首先建立了以哲学和美学双重理论基础的文学批评体系,目前中国蔚为大观的红学研究风潮正是从王国维开始的。这本书正是王国维学习西方知识时完成的,明显可见他“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正”。

1908年,《人间词话》发表在以章太炎、刘师培为代表人物的《国粹学报》上,开篇提出“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并写道:“古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雕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晏殊)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辛弃疾)此第三境界也。”这个说法其实是指出了做学问的道路,意思是没有登高望远,无以确定有价值的探索目标;没有对寻求的迫切愿望和自信,难以面对征程的漫长和艰辛;没有千百度的求索,就不会有瞬间的顿悟!

王国维“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相互参证”,以西方美学思想与中国古典美学思想相结合写成的《人间词话》,是中国近代史上的文学批评力作。

在戏曲研究方面,王国维也取得了相当高的成就。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盛赞:“最近王静安国维治曲学最有条贯,著有《戏曲考原》、《曲录》、《宋元戏曲史》等书,曲学将来能成为专门之学,则静安先生当为不祧祖矣。”《宋元戏曲史》以宋、元两朝为重点,论述中国戏曲形成过程,征引历代有关资料,说明其源流演变。书中介绍了古代巫者的装神和娱神;春秋战国时代娼优的戏谑和讽谏;汉代的角牴戏;唐代的歌舞戏、滑稽戏、参军戏等,其中王国维推举元曲为最自然的文学。《宋元戏曲史》是中国第一部系统研究戏曲发展史的专著。

王国维在日本的五年,研读经疏,旁治古文字声韵,考证殷墟文字。由于这些是他的信仰之寄托,所以在这个方面他用力最勤、成就最大。他的研究方法大都是从清代学者的书中得来的,罗振玉在所作《观堂集林》序中说,王国维的研究方法很近似乾嘉时期最富有求实精神的程瑶田,他根据实物考定古代制度,并以此权衡古今学者是非。王国维也是以这种方法进行分析研究的。另外对王国维影响较大的晚清学者是他的同乡孙诒让,孙氏是清末浙江学者中声誉最高、成就最大的一个,他治学范围广博,自言“治古文大篆之学四十年,所见彝器款识逾二千种”。19世纪中叶,甲骨文出土后,孙氏首先写成《契文举例》;并进一步采用金文甲骨,向上推古人造字的根源,纠正许慎《说文解字》的错误,作《名原》两卷。王国维的研究方法和路径与孙氏非常相近,不过他不是停留在辨认字义上,而是“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经过分析,发现了卜辞上所记载的先公先王的名字,写成《殷墟卜辞所见先公先王考》及《续考》,列出了殷代王朝的世系,证明了司马迁的《史记·殷本纪》绝大部分是可靠的记载,把中国有据可考的历史向前推进了1000年。不仅如此,他还根据甲骨金文,参考经传记载,来证明殷代祀典和传统之制与周朝不同,以此考证写成了古史名著《殷周制度论》,认为“殷周间之大变革,自其表言之,不过一家一姓之兴亡,与都邑之转移;自其里言之,则旧制度废而新制度兴,旧文化废而新文化兴”。这个论断给后来的史学家们以很大的启示。

王国维做学问既吸取了乾嘉时代学者实事求实的方法,又有贯通中西的开阔眼界,在古史研究上开创了“二重证据法”,即强调古文字古器物之学与经史之学互为表里,互相印证,不可偏废,才能得“古人之真”。这种不鄙薄古人、不轻视今人的客观态度也正是他“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的学术品格的体现,正因如此,方有他学术上的巨大成果。郭沫若以他浪漫主义的语言特征称赞:“他(王国维)遗留给我们的是他知识的产品,那好象一座崔巍的楼阁,在几千年来旧学的城垒上,粲然放出了一段异样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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