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11年10月9日,也就是农历辛亥年的八月十八日深夜,大清国湖广总督治下的武昌府地方,有一群乱党分子在小朝街85号密谋造反。
孰料事机不密——说来惭愧,这帮乱党分子历来是慷慨激昂有余、小心谨慎不足的,所以出这种事儿一点都不稀奇——于是就被闻讯赶来的捕快人等逮了个正着。
既然人赃俱获,不消说,谋反大罪自然是要杀头的。
彭楚藩、刘复基、杨宏胜三位被草草审讯后,便于次日凌晨给斩掉了,终究没能看见即将到来的曙光——这时已经到了农历的八月十九日,西历的10月10日,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具翻天覆地意义的一天。
一同被衙门捕获的,还有一位两湖师范学校的高年级学生牟鸿勋,作为谋反大逆的同谋,照理也是要剁掉脑袋的。不过当天该老兄运气实在不坏,过堂的时候堂上居然还有位熟人在陪审。这位以知府资格陪审的先生,正是同时身兼两湖师范学校总务长的陈树屏。
这老陈和小牟两人,正是师生关系。
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了转机。
陈大人一听这牟鸿勋自报是师范学生,顿时便来了精神,抓住机会就和主审官铁忠大人打哈哈:这天下哪里有秀才造反的事!铁大人您听说过吗?没听说过吧?我也没听说过,一定是咱们抓错人了嘛……咳,咳,小伙子,你平时都读些什么书啊?《古文观止》?(小牟摇头)《纲鉴易知录》?(小牟继续摇头)《圣谕广训》一定是常读的了?(小牟使劲摇头)咦,那你都读些什么?(这回改老陈拼命撇嘴皱眉眨巴眼睛)
小牟大义凛然地答道:“我读的就是《猛回头》《警世钟》《革命军》。”
一水儿的乱党谋反宣传材料!
话问到这分上,主审铁忠大人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哪,将这厮推出去,和那三个乱党分子一块儿斩了!
陈大人心疼,说这么好的小伙子可惜啊……他,他,他一定是有精神病,难保不是咱们给吓的——满口胡诌,算不得数,算不得数!
胡扯到最后,铁忠大人无奈,说陈兄您爱护学生的心情咱可以体谅,但如此明显的谋反大逆,咱们总不能轻轻就放过吧?不然朝廷那里,多少有些不方便呢……
陈大人便耍无赖,说实在要杀也不能今晚就杀,请你无论如何放到明天再说!
铁忠却不过同僚情面,答应了。
结果呢?当天晚上武昌首义的枪声就响了,朝廷大员们死的死,逃的逃,牟鸿勋自然不用再死。于是这首义“四烈士”也就变成了“三烈士”。
第一章秀才、袍哥、辛亥年唉,那时候的大清朝,对这帮念新学的秀才是多么的纵容和爱护啊!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一、杀死帝国的人
自从1840年,被来自大不列颠的洋鬼子用枪炮砸开了大门之后,中华帝国的统治者们便开始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咱们那些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旧知识,已经不大够用了!
于是他们拼命地兴洋务,办新学。
而在甲午、庚子之后,屡败于洋人奇技淫巧之下的大清朝更是不惜血本,加倍努力地推行新学的建设——他们以为ABC加上数理化就能化解这个古老帝国眼前的危机。
可这个被列强瓜分的刺刀逼急了的朝廷,却忘记了去思考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他们手里那些古老的传统政治课本,总是在孜孜不倦地教导他们要“愚民”,大讲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