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凯特去看他,帮他扫了地,换了床单。他告诉她想让诺亚等会儿过来,记得要带上猎枪。
“爸,怎么了?”凯特问道。
“我想把一只在附近出现的狗弄走,”他说,“看上去那只狗饿坏了,而且像得了病的样子,就让诺亚去结束它的痛苦吧。”
“爸,那是什么样的狗?我到现在都没见着。”
“哦,它经常出现在我这儿,”他说,“这只狗应该已经逗留好几天了,我在你妈妈的葬礼刚刚举办完就看见它了。”
“我怎么没见过,实在太滑稽了。”凯特说道,“我也没听见任何狗叫声,您应该知道,如果附近有别的狗出现的话,瑞德和凯莉家的狗就会叫。”
“可是我为什么要骗你呢?”他生气地说,“这只狗早上在后门出现了,我弄了点油在地上,它舔得一干二净。我赶它走,但后来又看见它在谷仓下面出现了。”
“可能它只是肚子饿,想找些吃的吧。”凯特平静地说,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像她的母亲。
“哦,它还会饿的,”他说,“我才不会再喂这只狗。”这句谎言让他自己都觉得骗不过别人,他不禁笑了起来。
“那只狗是我见过的最滑稽的狗,白得不正常。”他说,“看起来就像个白化病人,也是我和你妈见过的最不正常的狗。别的狗可没这么白。”
“我会告诉诺亚的,”凯特小声说,“我会让他到您这儿来的。”她补充说道:“不过我还是很纳闷我怎么从没见过那只狗。”
日落之前,诺亚来了,他把来福猎枪扛在肩上,搜了一遍谷仓、草丛和农田的四周,却没找到那只白狗。诺亚告诉他说第二天还会再来,但是估计这只狗像是迷了路,不会回来了。
诺亚对凯特说道,“你爸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但不可能是流浪狗,流浪狗不会在四周闲逛的,这个地区隔几步就有人家养狗,我们都知道。”
“可能吧,”凯特道,“可能因为妈妈不在了,没人陪他说话,他便开始幻想出一些东西,就像白狗这件事一样,我也曾听说过。”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白狗定期于清早在他家后阳台的台阶上出现,吃他剩下的早餐。当他拄着拐杖出去的时候,会看见白狗就在谷仓周围或农田里四下徘徊,然后他就打电话给凯特,命令她亲自过来看看。
然而,每次凯特到的时候,白狗偏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凯特只好打电话告诉其他的兄弟姐妹,父亲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也许这只狗躲起来了。”凯特的兄弟姐妹们猜想着。
“可是它确实不在那儿,”凯特反驳道,“四周我都看过了,诺亚早上去看过一次,下班的时候又去看看那只狗是不是躲在阳台上,看看是不是像爸爸经常说的那样,但是狗并不在那儿。”
“这样看来,也许你是对的。”她的姐妹们不禁为爸爸的幻觉担心起来。
自从第一次看见白狗舔食地上的油脂块并且接连几天都出现之后,他终于耐不住性子,第四天的时候他自己扛上枪,把枪立放在后阳台门闩边上,等着白狗靠近这只盛放着诱饵的碗。可是,这一次白狗并没有出现。他记得,前一天曾听见树林里传来几声枪响,也许有人看到了这只狗,开枪射杀了它。也许,是诺亚干的,不,不是诺亚,诺亚肯定会叫上他一块儿去。不过没关系,狗已经消失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在饭桌前坐了两个小时,其间,一直盯着窗外看。那一夜,他在日记中写道:
这是一只别人都没发现、唯独我能看到的白狗,然而它今天却没出现。我相信,这只狗一定死了。又或许,这只狗是想找个更好的归宿吧,硬邦邦的饼干与咸火腿上的油掺在一块儿肯定不好吃。无论怎样,它不再出现了是件好事。像我这样腿脚不利索的人,很难去照顾一只别人都看不到只有自己可以看到的狗。记得克拉和我还住在坦帕①的时候,我们曾养过一只像白狗的狗,那时我们正值新婚。那只狗见谁都躲,却唯独不避我们。我们在马路边发现了那只狗,那个时候它还很小,我们把它带回家,给它取名叫“雾团”,因为它看起来就像雾气一样白。克拉从未如此喜欢过动物。她告诉我,每当我外出干活的时候,雾团总是跟着她。从来到现在的农场到我们第一个孩子爱玛出生之时,雾团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爱玛出生后没几天,雾团便无故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它。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有人顺手牵羊把雾团抱走了,把它带到很远的地方,以防它跑回来找我们。那天天气很热,雨下得很大,白花花的雨倾盆而降。记得那是1954年,我正在医院做肾结石碎石手术。那是一场罕见的大雨,之前,已经连续好几个星期没下雨了。
他合上日记本,放回抽屉里。然后,呷了一口自酿的葡萄酒——酒很甜,几乎没怎么发酵。他想起了在坦帕的时光。那时候,她多年轻啊,对一切新鲜事物既兴奋又害怕,那?有橘园、有大海、有龙虾,还有螃蟹。他还记得他们在一条刚刚铺就的街道上租了一套房子,那是他们住的第一所房子。
“嗯,这房子不怎么大嘛。”
“我就想要这么大的,正合我意。”
“我们在这不会住太久,等到工作合同期满我们就搬。”
“也许你会找到另一份工作,那样的话我们就能留下来了。”
“不知道,现在很难找得到工作。”
接着,他们就发现了躺在马路上奄奄一息的小狗雾团。她把它抱起来,让它躺在臂弯里。她紧紧地搂着小狗,心疼得落下眼泪,因为这只小狗看起来饿坏了。
“我想收养它。”
“还不知道能不能养,也许它是附近哪户人家的吧。”
“肯定不是,这附近没房屋。”
“我不知道房东会不会让我们在房里养只小狗。”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你每天外出上班的时候,它就能陪着我。”
“可是这只狗太弱小了,看不了家。”
“我不需要看家的狗,我只需要能陪伴我的狗,它让我感觉不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