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由的森林(11)

现实即弯路 作者:邹波


周涌泉之前的场长因整人而死,在与被整员工争吵时被扎死,就在我们吃饭的饭馆,这家饭馆每进来一个可疑的人,都像是准备重演杀人场面,但实际上只是一些被林场辞退后进入东北江湖的人,与我寒暄,打量我,行非常简短的酒令,谈着“刘”这个姓氏,谈肾病、酒、矿山、贮木厂的木材与江南的坏女人。

这里至今仍没有多余单位,除电信以及其他基础设施单位,基本没娱乐业,有些地方甚至没有医院,只有一两家药房充当救死扶伤的部门,营业员像大夫一样受尊敬,背后的墙上挂着隐居在木屋区的老郎中照片。老郎中的医术也不是土生的祖传的,年轻时只是林业工人半路出家的赤脚医生。

在澡堂,当我脱光了,搓背的师傅就会满有把握地断定:“你是来铺管线的吧,××局的吧。普京的合同。”

我庆幸自己仍有一副工人的骨架。然后,他谈起了冬泳,这里冰太厚,不能砸成片,只能砸个窟窿,所以,本地反而很少冬泳的人,因为钻窟窿,就很难出来。然后,师傅又形象地把话题引到铺管道方面来——森林里越往北,就越能感到地缘政治在起着作用,连大部分中国人可能都不曾注意,俄罗斯的电力已经往黑河地区输送了一两年,新的合同的确在继续谈判。关节是电价,总不能让老百姓感觉是在用外汇买外国的高价电,一个电闸,两个电闸……但这边境有多少是俄罗斯决定的?

如果伊勒呼里山的北坡再次遭遇大的火灾,俄罗斯也将始终是一个可以驰援的近邻,虽然边境还存在对俄罗斯人的厌恶情绪,仍然用很重的语气把他们称为“毛子”。查阅本地的《防火志》:更早一些时候,因为没有公路,北坡的火灾必须假道俄罗斯的水路迂回平息。解放初期,森林进行安全巡航的飞机,完全由苏联提供,配备了苏联飞行员,基地在内蒙古。当时在森林上空出现过的另一种外来飞机是美国人驾驶的,在抗美援朝的时候偷入中国境内,在森林里抛洒炭疽病毒,所幸并未造成人员伤害,毒素完全被树木吸收。这片森林实在也太靠近边疆了。

林区在秋天进入防火最紧张的时期,因为一直干燥,落叶松和桦树的叶子也完全脱落了,远远看去更纤细,遮不住任何东西——据说,大兴安岭的物种没有伊春的小兴安岭那么丰富,几乎仅仅是落叶松等两三种高大乔木加上一两种耐高寒的灌木吧……这也是造成本地林副业品种相对单调的一个原因——新林林业局的职工基本上都是当年从伊春林业局过来的移民工人,他们始终在比较着大、小兴安岭这两个森林之家的细微差别,对退休以后的去向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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