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央大街
我走在哈尔滨的中央大街,中央大街其实就是梅花桩,一个中国武术家的灵感最后使这条道路只会越来越坚固,那是森林被踩进大地的感觉,日常的践踏压抑着它们的生长,或者根本就是密集的株距使它们无法重生,犹如集中营一样的树屯,最后它们全部变成根了。木头顶上才是俄国人铺的耐磨的石头,每一块石头本来大于你的脚,现在小于你的脚,越来越像鹅卵石,在你的脚窝里。有时高跟鞋的姑娘在这时尚的心脏里崴了脚,水晶鞋的童话难道只是在掩盖哥本哈根某一条类似的街道,每个人对它都说法不一,彼此消耗着意见,最后它就消失了,街道的故事变成一个鞋子的故事。
中央大街就是鞋子,每个人的木头鞋子。外地人通过走路来试穿这个城市。人人都显得笨拙。
我走在中央大街上还会想起有没有踩到摄影师卡尔?大漠和他的模特,那些高挑的姑娘猫着腰进去。他生活在中央大街的地下,有时他探出头来看一看,夏天来了,女人们就会自然地裸露,漂亮起来,穿起吊带,腰身也变活了。有许多外地摄影家在拍这些常态,但是他厌倦了这些,他有普利策的理想,女人的美丽怎样才算突发事件呢?也许突然有一天当她变得神秘,使你的胡子烦躁不安,才是故事的开始。
他目前正在拍一个女舞蹈演员的裸体,他说他已经把她拍到了极致,他又有些厌倦了,他说拍摄就代替了对女人的一切行动,他认为女人最美在背,他吹嘘他从不看女人的前面,让人想起杜拉斯著名的比喻:“……那月光一样的背啊”——他的工作室里走来走去的是相貌平凡的女助手,却被他一一拍出了妖娆,在墙上。女人之美隐藏在女人之中。美丽是灵魂一样神不守舍的东西,今天在这个女人身上,明天在那个女人身上。这就是风骚的大漠。
卡尔?大漠拍过的户外人体很少,有一组在雪地里模特戴杨子荣的帽子,穿坐山雕的靴子。帽子和靴子组成的新三点,从视觉心理上,抢了那真正的三点的彩头。在冬天,人们对温暖最敏感。在冬天,你像狗熊抱着大树,囫囵地爱。
大漠说他在颓废的和平年代靠人体摄影和给大亨拍照片度日,他目前的目标以小姐为模特拍一组《铁蹄下的歌女》,可如若真出了大事,他说他会立刻成为新闻记者,但什么才叫大事呢?我觉得时代已经够有劲了,日常的和平是惊心动魄的,许多动态平衡维持着这个社会,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