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当不了学者的恐惧之中蕴藏一股能量,让我必须把自己丢到学术圈外,用另外一种教育使命来解放自我。不过,因为我无法察觉自己的恐惧,我就用价值判断和仁义道德伪装这份能量。这是很令人难堪的事实,却是确切不过的事实――一旦意识到这个事实,了解它在我的生活机制中扮演的角色,我也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再为此发窘了。
最终,我好不容易放下身段,诚实无畏地正视自我及自己的缺点。这里距黑暗仅一步之遥,我一直千方百计要避免,但这个黑暗可以让我更仔细地看清自己,不再继续逃避。我很感激当初的选择,我那时要是坚持自欺欺人,继续唱高调,绝对成就不了今天的我,更不要说现在还能以爱服务学术界――那个当初因恐惧与憎恨而被我丢下的圈子。
如今我在体制外从事教育服务,而不直接待在学术单位里面。保持一点距离,我那些不健康的症状比较不会爆发,我的精力可以用来构筑希望,省得浪费在愤懑怨恨上。这么多年后,我才了解自己这个毛病,我很容易跟体制内运用权威的人起冲突,他们行使权力的方式常常让我气得不得了,到头来,我的时间都花在生气上,根本无法工作。
问题既是“在此”,也是“在彼”,这个想法一旦通了,要怎么解决也就明白了:我必须独立工作,待在体制以外,免得自己一激就怒,看什么都不顺眼。十年过去了,现在,那个毛病不再困扰我:不管碰到什么麻烦,我没别人可怪,只能怪到自己身上,所以我会心甘情愿,将所有的能力奉献到我受召唤的使命上!
我想,这边也有一条寻找真我的线索:我们必须撤回自己对他人与外在环境的所有负面投射,这些投射只是让我们得以掩饰自己的恐惧;我们必须实际去认知、去拥抱自己的缺点与限度。
一旦与恐惧达成了协议,我才能够回过头去,追溯出一条无意识下的轨迹。多年来我从柏克莱、乔治城之类的大型机关换到攀朵山之类的小地方,这种在社会实体意义的地图上比较没有地位,能见度比较低的地方。我移动的方式像只螃蟹似的,横着走,深怕自己会与“从体制生活核心往边陲移动”的事实迎面相撞。再这样继续走下去,只剩下完全脱离体制一途了。
我企图合理化自己的行为,说服自己小型单位比大型机构有道义,这个想法当然是错的――不只是对体制机构的偏见,也是对我个人转变的迷思!事实上,我是受灵魂所鼓舞,“真我”比本我更了解我这个人,知道我必须逆着机制而行,必须脱离单位的限制,才能做好我要做的事。
这不是在指控体制机关,这是我对自己限度的陈述。我有很多值得敬重的朋友,他们没有我这种限制,他们的禀赋允许他们在体制内好好工作,透过这些机关,他们可以实践对世界的服务。不过他们的禀赋是他们的禀赋,终究不是我的,经过种种“狂飙运动”“狂飙运动”(Sturm und Drang),十八世纪中后期发生于德国的文艺复兴运动,对封建思潮多有挑战。――译注我才终于了解这一点――而且,这也不是我对自己的指控。这一切只是真实地说明我是谁,我如何与世界恰当接连,也是引领我朝向真实志向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