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在日本不只是诗画的题材,还是许多文化现象的"喻体",以上所提及的用菖蒲编成的表示思念的发饰,叫做"菖蒲蔓",端午节时戴在头上,据说可以祛邪驱鬼。日本的端午节,可以说是以菖蒲为标志的节日,人们把菖蒲的剑叶放在澡盆中洗澡,叫"菖蒲汤",在房檐头上插上菖蒲,叫做"菖蒲葺",孩子们把菖蒲编成菖蒲棒在地面上打着玩,叫"菖蒲打"。在日本,菖蒲作为文化的喻体,确实比中国多得多。
在端午节以菖蒲为圣物驱邪,也确实来源于中国。据《大兴县志》所记:古时京师一带一到端午节,人们都"悬蒲插艾",幼女佩戴灵符,头上插桃花,为"女儿节"。到了中午都吃粽子(角黍),全家喝菖蒲酒,以雄黄涂耳鼻,以防虫毒。天坛下面走马为戏,在金鱼池、草桥、聚水浑一带的树荫底下,聚在一起喝酒的人一望无际,就像日本人现在赏樱花一样。
在中国,一到端午,比插菖蒲更常见的是吃粽子、竞龙舟,这都是为了凭吊楚大夫屈原。在日本,不太容易看到这种风习。而端午节在日本发生的最大的变化,就是中国的"女儿节"变成了"男儿节"。由于在日本语中"菖蒲"的发音和"尚武"一样,一到端午节,男孩子就把用菖蒲编成的刀插在腰间,后来又有人到了端午节就做木刀,用菖蒲叶缠柄,挎在男孩子们的腰上。到了江户时代的安永年间(1772-1781),人们借用中国"鲤鱼跳龙门"的传说,将端午节定为男孩子的节日,一到阴历的五月五日,在叫做"麾"的小旗上粘上纸做的鲤鱼,挂在横杆上,祝愿男孩子出人头地,"鲤鱼跳龙门"。这个鲤鱼越做越大,最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悬挂用布等做成的大鲤鱼。
中国的凭吊和除邪的节日,在日本变成了祝福和喜庆的节日,这是日本对"菖蒲文化"最大的革新。而菖蒲作为文学的题材,在中国也没像在日本那样被广泛地用来寄托缠绵的恋情。菖蒲在中国首先被作为一种有效的药物,而作为文化喻体,也没太超出"驱鬼除邪"的范围。《吕氏春秋》云:"冬至后五十七日菖始生,菖者百草之先生者,于是始耕,则菖蒲、菖阳又取此义也。"《典术》云:"尧时天降精于庭为韭,感百阴之气为菖蒲。"文学中以菖蒲为母题的作品也是凤毛麟角,远不像日本那样司空见惯。
我找到了李白的一首诗,是咏菖蒲的,诗云:"神人多古貌,双耳下垂肩。嵩岳逢汉武,疑是九嶷仙。我来采菖蒲,服食可延年。言终忽不见,灭影入云烟。喻帝竟莫悟,终归茂陵田。"(《嵩山采菖蒲者》)。
此诗不外乎赞美菖蒲之药效卓绝,以至可以服之成仙,并未赋予菖蒲以更多的文化内涵。
"菖蒲文化"在中国至今不仅未见发展,而且还在渐渐地消失,就这一点来说,日本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在日本的宫廷里,每到正月初七,都要举行"白马神事",日本人认为在年初看到了白马,可以延年益寿。原本是看青马,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白马。日本著名歌人大伴家持在天平宝字二年(758)正月初七曾吟咏过一首和歌:
"青马的色泽似戏水的野鸭翅膀,今日一睹风采的人会长命百岁。"
在日本某些神社中也有"白马神事"。京都的贺茂神社,每到正月初七都要供奉"七草粥",观览白马;摄津的住吉大社,也举行"白马神事",人们相信在新春的时候看见白马,会驱走一年中的邪气,不患感冒。
在中国,"白马"作为文化象征意义上的符号,和日本有着不同的内涵,在初始的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后汉书》卷八十一《独行传·范式传》记载,东汉人范式梦见至交张劭,告诉他自己已死的消息和下葬日期。到了发丧时辰,人们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动灵柩,待范式白马素车赶到,灵柩才能移动。后来人们就经常以白马喻指送葬,哀挽亡友。如骆宾王《乐大夫挽词五首》中的"青乌新兆去,白马故人来"。郑《哭郎著作》中"白马宾徒散,青乌陇隧开",王维《哭褚司马》中"尚忆青骡去,宁知白马来",都是送葬、哀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