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八年(公元1348年),在淮西游方的在朱重八取道回归皇觉寺时,又一次来到庐州地面,因为天气太闷热,他又饿又累,支撑到一户人家的小门楼外,一头栽?在石鼓旁,昏沉沉睡去。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但庐州市面还没有散市。
黄昏时分,市面上行人渐少。一个四十开外的穿儒士长衫,戴折角儒士方巾的人倒骑在驴背上缓缓而来,他背着个粗布褡裢,手中挑着个布幌,上面有两句话:“风鉴有凭无据,时运亦假亦真,信则有,不信则无。”他的潇洒打扮和举止,一望可知是个术士。此人名叫郭山甫,是这一带有名的风水先生,平时在小镇占卜六爻课。
在郭家后院有几棵柿树、桑树,中间空地上,二男一女正在练武,枪来刀挡,打得难解难分。只见这少女手使双刀,左右开弓,杀得使浑铁枪的?哥郭兴、使金枪的二哥郭英一点便宜也占不着。
当他们跳出圈子时,郭兴称赞妹妹宁莲的双刀出神入化,越发不得了,哥俩的双枪都抵她不过。郭英眉毛一扬,道:“哼哼,我只拿出三分气力,让着她呢。”郭宁莲撇撇嘴说:“二哥说这话羞不羞啊。”
这时一个小丫环探头说:“公子小姐,老爷快回来了,可以洗洗开饭了。”几个人答应一声向前院走来。听见门外驴叫声,换好衣服的郭宁莲说:“父亲回来了,不知今天他碰到大命之人没有。”这是玩笑话,郭山甫如果给贵人看了相,会一连高兴好几天。
郭兴说:“你这丫头,只有你敢跟?亲打诨开玩笑,我们若这么说他,非挨板子不可。”三兄妹打开院门,见郭山甫扛着白布招旗刚刚下驴,那驴兀自大叫,并且在门前石鼓旁打起滚来,腾起一阵灰土。
郭宁莲忽然看见那驴再打一个滚,就会压住一个人,那个破衣烂衫的和尚就蜷缩在石鼓旁。说时迟那时快,郭宁莲腾身而起,稳稳跳下,双腿一别,挡住了驴子。
郭山甫发现了石鼓旁卧着的人,竟然没有被驴折腾醒。
郭兴凑近看了看,说:“一个小和尚。”郭英叫宁莲告诉管家的,弄一碗饭给这和尚端来。朱重八显然听到了“饭”字,一骨碌爬起来向众人一揖:“阿弥陀佛,?哉,多谢施主赏饭。”
朱重八的贪吃引发了郭家人的一阵笑声。
郭山甫没有在意,郭宁莲却忍不住笑对两个哥哥说:“好一个丑和尚。”郭兴赶紧扯了妹妹一把:“莫胡说。”他怕言语无忌的妹妹触怒了和尚。郭山甫偶尔扫了朱重八一眼,立刻眼睛放出光来。他大步上前,不禁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朱重八来,把朱重八也看得不自在起来,自己也忍不住浑身上下察看,以为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怪异。
见父亲这副神情,郭宁莲向郭英耳语道:“二哥,你看,父亲大概从这个讨饭和尚头顶看到有九条龙盘着了。”郭英忍不住笑了。
郭山?终于对着朱重八频频点头,自己喃喃地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昨夜观紫微星从东南升起,果然,果然!”
郭山甫问朱重八:“师傅不知在哪座宝刹住持?”
朱重八很不好意思,说:“哪敢侈谈住持!贫僧不过是个挑水僧而已。所在修炼之寺在濠州。”
“是皇觉寺吗?”郭山甫显然知道这座庙宇。
“正是。”朱重八强打精神,答道:“寺院存粮已吃光,众僧都托钵云游去了,贫僧游方三年,也走过好多个府县了。”
郭山甫道:“记得皇觉寺有个极有学问的佛性大师,他仍在吗?”
朱重八很惊讶,说:“他去江浙?法未归。先生认识我师傅?”
“有一面之识。”郭山甫说,“佛性是学贯今古的大师,我一直疑心他本是仕宦中人。”
郭宁莲提醒父亲说:“怎么只管在外头说话呀,是不是想请师傅进去一叙呀?”
“当然,当然。”郭山甫对朱重八笑道,“请师傅到寒舍一叙,务请赏光。”郭宁莲笑说:“他可能都饿得不行了,巴不得你请他呢。”话一出口,郭山甫忙瞪了女儿一眼。
朱重八认真地看了郭宁莲一眼,说:“小姐说得对,贫僧现在是饥肠辘辘,什么礼节都可免去,吃饭要紧,民以食为天,和尚亦然。”一席话说得几个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