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罗家伦的校长生涯(4)

胡适和他的朋友们(增补本) 作者:智效民


经过整顿,清华职员由上一年的90多人减为70余人。过去的常设机构招考处、职业指导部被撤消,舍务室、技术部被合并到其他科室,注册部、图书馆等部门也精简了人员。仅仅是裁减科室,就节约开支两万余元。与此同时,新聘教授却增加了很多。当时受聘来清华的著名教授除了杨振声、冯友兰外,还有钱玄同、沈兼士、朱希祖、张星烺、翁文灏、葛利普、吴之椿、浦薛凤、克尔文、陈锦涛、邓以蛰、孙鎕、吴正之、萨本栋、谢惠、陈桢、孙瑞林等“国内外学问能力颇为著称之教授”(《清华大学史料选编》第二卷上,第11页)。据统计,罗家伦在任时“解聘不力教员三十余人,延揽优良教授多达四十余人,并发送待遇与其他福利,使之安心教学和研究。”(《抗战前的清华大学》,第51页)

这样一来,教师的地位大大提高。提高教师地位,不是要与职员一争高下,而是为了维护学术的独立和尊严,避免把清华大学办成衙门。冯友兰说:“当时有一种议论,说清华有三种人物,:神仙、老虎、狗。教授是神仙,学生是老虎,职员是狗。这话虽然有污蔑之意,也说明一部分的情况。”(《三松堂全集》第一卷,第314页)

作为国民党要员,罗家伦肩负推行“党化教育”的责任。但是“党化教育”的宗旨与清华自由主义的传统格格不入。所幸罗家伦毕竟是蔡元培得意门生,又在欧美接受多年自由主义的熏陶,因此他能够比较妥善地处理这种矛盾。

罗家伦上任后,先后制定《国立清华大学条例》和《国立清华大学规程》,由主管部门颁布。这是确立清华管理体制的两个纲领性文件。这两个文件都对教授会和评议会的职能有明确规定。但是在具体执行过程中,还有许多具体事宜需要酌情处?。比如在后一个文件中规定,各院院长由“校长就教授中聘任之”(《清华大学史料选编》第二卷上,第143页)。但是,由于院长是评议会当然成员,而学校的许多重要措施都要由评议会审议才能执行,因此教授们与罗家伦在这个问题上产生分歧,他们坚持院长应该由教授会选举产生。最后罗家伦作了妥协,决定院长人选先由教授会提出两人,再由校长从中选定一人。这不仅化解了校长与教授之间的矛盾,也维护了教授治校的管理体制。冯友兰说,这种体制“一直存在到1952年院系调整时期为止。”(《三松堂全集》第一卷,第318页)这些话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写?,鉴于当时的形势,有些话不好明说,但他的意思还是非常明显的。

五、保护清华基金的辞职风波

罗家伦上任两个月之后,向清华董事会提交一份《整理校务之经过及计划》,其中除了汇报到校经过、考察所得、整顿情况外,还提出一个“将来计划”。其中比较敏感的有两个问题:一是运用清华基金,增添教学设备;二是改革清华基金的管理使用模式。

关于第一个问题,他说学校现有设备,都是留美预备学校时代留下来的,与一所大学极不相称。于是他提出要搞六大项目?1、建筑男女学生宿舍,2、建筑自然历史馆,3、建筑化学实验室,4、扩充图书馆,5、建筑办公处,6、扩充图书仪器。这六大项目需要资金85万元,因此他提出应该动用清华基金,否则无法进行。  这样就自然引出第二个问题。罗家伦指出:“大家都知道清华有八百余万的基金,算一算表面价值,似乎没有什么错误;但是如果合一合实价,就不免使人气短。大家或者也知道清华基金已有亏折,但是为什么亏折,尚实存若干,所存放的银行是否可靠,均很难明确的解答。”他认为“清华的基金向来是一个哑谜,很少有人能够明白其实情。”因此他提出要彻底清查基金,严肃追究责任。

关于清华基金的管理和黑幕,罗家伦是偶然发现的。1928年初夏他还担任战地政务委员的时候,在北京看到汤姆生会计师事务所做的关于清华基金账目报告。这份报告说,清华基金管理非常混乱,有人动用基金随便买股票、买公债,还有的前一天把基金存入银行,第二天银行就倒闭了。另外,管事者还利用换汇等手段,堂而皇之地贪污公款。因此罗家伦说:清华“基金的保管,……以前在北洋军阀政府时代,有一个清华基金保管委员会,是由三个人组织的,一个是外交总长,一个是次长,一个是美国公使。自然外交部占了多数了。横直赔款是退还给中国的,随便你怎么办,一个外国公债也不会因此来得罪中国外交部。于是外交部里的人,就把这几百万基金,随意胡来,把他来做公债生意、来投机、来挥霍。总之谁管基金谁发财。”(《文化教育与青年》第116页)可见罗家伦的指责是有根据的。

当时清华董事会刚刚改组,对于罗家伦所提问题,董事会大多认可,但是却不同意他动用85万元清华基金的方案。无奈之下,他只好以辞职相抗争。罗家伦说:“我的辞职不是对于黑暗的屈服。我是要以我的辞职,换取清华基金的安全与独立,和清华隶属系统的正轨化。”(同上)于是,在提出辞呈的前两天,他草拟一份上万字的长篇谈话,?“所争在议决案及制度问题”和公布“本校一切经济之实况”(《清华大学史料选编》第二卷上,第68页)为主题,寄给上海各家报社。在这份谈话中,他不仅把汤姆生会计事务所的报告和清华基金的黑幕披露出来,还公布了前任校长滥用公款的问题。这个谈话在叶楚伧主持的《民国日报》公布后,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笔者按:台湾学者苏云峰在《抗战前的清华大学》中说,罗家伦曾“在上海举行记者会,公布辞职理由”似有误。参见该书第42-43页)。

随后,罗家伦一不做二不休,先后拜访了美国公使马慕瑞、国府委员戴季陶、陈果夫以及孙科等人,并提出“改隶废董”的议案。所谓“改隶”,就是改变清华大学原来两部共管的状况,由教育部单独管理;所谓“废董”,则是废除清华董事会,并将清华基金转交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保管。经过一番努力,教育部重新颁布《国立清华大学规程》,取代了上一年颁布的《国立清华大学条例》,从而使罗家伦的目的得以实现。

在“改隶废董”过程中,罗家伦采取了许多非正常举措。他说:“我承认我所取的办法,有点非常,或者可以说带点霸气。但是向黑暗势力斗争,不能不如此。要求一件事的彻底解决,不能不如此。老于人情世故的人,开始就决不这样做。但是我不知道什么顾忌。人家对我的仇恨我不管,我为的是清华的前途,学术的前途!”(《文化教育与青年》,第119页)另外,冯友兰也举过一个具体的事例。他说,当年清华想招收女生,但“这个问题如果要跟有关部门商量,那就可能无休无止地讨论下去”。于是,罗家伦就在招生简单上加了男女兼收四个字,问题就解决了(《三松堂全集》第一卷,第313页)。从这个事例中也可以看出罗家伦的办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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