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送往迎来

驻外使馆的工作，不但没有多少实权，而且交际活动更是费神，除了通常对外的礼宾交往外，中国的内交还特别多。那时?主席对资本主义国家实行锁国政策，莫斯科就成了我们出国的主要落脚点和中转站，几乎每天都有各种代表团来访问或路过，大使馆也都要参加代表团的一些活动和接送过往的团队或人员。而且按照一般惯例和国内指示，许多活动和送往迎来还要由大使亲自出面，所以张闻天对经常跑飞机场和去看一些重要人士的礼节性工作就不胜其烦。在活动中，对一些部长（如沙千里等），更不用说副总理、副委员长一级的人了，他都要让到前面，自己站在后头。我看了也觉得不舒服，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就这样，还常听到国内一些单位和人士反映，抱怨驻苏使馆骄傲，对他们?待不周。可以看得出来，张闻天对这类工作并无兴趣，只是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有时要求太过分，他也会生气甚至发作一下。这样的事，我只见过一次，就是1954年秋天关于接送英国在野的工党领袖艾德礼。先是张闻天经过周总理批准去列宁格勒参观，正巧艾德礼访华路过莫斯科，张闻天自然无法去机场迎送。按理，这两件事无论是周总理还是外交部事先都应该是清楚的，但是当时总理还是来电报批评张闻天。对此，张闻天颇为不满，认为第一，他离开使馆是经过批准的，第二，艾德礼只是在野党领袖，莫斯科又只是路过，代表国家的大使可以甚至应该不去?场接送，何况人家并不在乎。因此他回了一个不大客气的电报，说明情况后表示，在这个问题上如有什么过失，完全由他负责。

礼宾接待本来不是我的任务，但有些活动，张闻天也叫我参加，如接待宋庆龄、胡乔木等。我对宋庆龄的印象特别好，觉得她的举止、风度和言谈都是恰到好处，人格高尚。后来读了她的文章、书籍和有关介绍，更感到她的伟大，在当代中国的女性中，实在无与伦比，没有人能赶得上。她在政治上也很了不起，对反右派、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等极左路线都提过反对意见，还保过刘少奇，这些都曾引起毛泽东的不满。照我看来，?们党确实有点对不起宋庆龄，欠了她的账。后来大概觉得不妥，才发展她为党员，封为国家名誉主席，但已经太晚了。

在使馆工作期间，我跟张闻天参加了1954年的日内瓦会议。不知是由于没有经验还是喜欢讲排场，代表团去了180多人，超过了美、英、法，当时就被有的外国记者称为人海战术。按工作量来说，实际上一半人都用不了。除了国内的大队人马外，还从附近使馆抽调了一些。驻苏使馆就有我和李汇川、施谷、周砚等人。按周总理的说法，多去些人是为了练兵。可是1961年解决老挝问题的第二次日内瓦会议（前后拖了半年），中国代表团的人数还更多些。当时正是国内的三年困难时期，代表团长陈毅干脆说，多去些人是为了让大家改善生活。对第一次，事后还听到过张闻天的议论。等到第二次，他已被赶出外交部，给彻底打倒了。

六，参加日内瓦会议

1954年的日内瓦会议，讨论朝鲜和印度支那问题。这个会议分两段，一共开了三个月。我只参加了前一段两个多月的会。这一段先讨论朝鲜问题，没什么结果，就转而讨论印度支那问题了。中间休会二十多天。第二段只开了一星期，张闻天没让我去。我在代表团的主要工作是参加起草文件，特别是周总理的发言。这个会议隔三差五就?开一次全体会议，几乎每次会团长都要发言，往往还要发回国内发表，所以不管有没有什么新内容，总都得写出来呀。周恩来习惯在晚上工作，我们就经常是工作到凌晨，不是起草和修改发言稿，就是研究问题。我真佩服周恩来的精力。他每天睡觉的时间很少。工作了一夜，如果上午开会，他就干脆不睡了，下午也只睡三四个钟头，又开始各种活动。我正是从日内瓦会议期间帮他起草文件开始，同周恩来有了接触。后来由使馆回到外交部，又在他的指导下参加过一些政府报告和外交文件的起草工作，而且平时还经常和总理办公室联系，这样，对他的了解就更多了。

代表团在日内瓦分住两处。一处是郊区的别墅，有主楼和旁边一小楼及厨房等附属建筑。主楼上除团长周恩来外，还住有代表张闻天夫妇和王稼祥夫妇，另外就是我和总理办公室的马列、陈浩等。小楼上住着文字翻译组的师哲等二人和打字员史华、刘兰云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再一处是在市内租了好几个旅馆，由另一代表李克农率领代表团各工作机构的大批人员，包括秘书长王炳南，顾问雷任民、乔冠华、黄华、雷英夫和各组负责人陈家康、吴冷西、宦乡、龚澎、熊向晖、章文晋等住宿。代表团的内部会议就在别墅主楼的一楼开。参加人员限于秘书长和顾问，?时扩大到一些有关组长。由于房间太小，开不了更大的会，只能小范围十到二十个人。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开会，汇报当天活动和第二天的安排。我因近水楼台，又做些文件起草、同翻译和打字员的联系工作，所以这类会议我一般都会列席。晚饭也常和周总理、张闻天、王稼祥等同桌吃。早、午饭则由于各人作息时间不同就分开进行了。

咱们那个时候技术差，别墅进驻前先请苏联人帮助查了一查。结果从墙上、电话里还有其他什么地方，查出了几十个窃听器。结果把大家吓了一大跳，紧张得不行，总怕没搞干净。怎么办呢？经总理同意：开会时，一是把洗?间里的水龙头打开，不断放水，让水哗哗地流着响；再一个办法是把收音机打开。这样搞了几天，弄得连自己人说话都听不清楚了。于是总理就说，算了，洋人要听就让他听吧。这才不放洗澡水，也不放收音机了。但白天开会或几个人谈问题，还是尽量到室外草坪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