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像是混乱不堪的东西。”弗雷德说道。
“混乱只存在于他们的脑海里,而这也是无法看到的。”
“您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承认方向错误,然后回到通过感官可以认识的东西上。如果他们不依据真实的证据做研究,那科学家就和一群只会传播流言蜚语的长舌妇没什么区别了。”
福楼多教授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他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受好运恩宠的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剑桥大学开始逐渐自主创立了一些学校特有的新研究职位和教授职称,这简直就是一种天降的恩赐,只要有一定的必要,这些职称就能无限制地被保留下来。比如,军事研究学院特别委员会就专门设立了几个海外留学学士资格头衔,以鼓励学员参与调查研究外国国家。说穿了,就是给间谍提供研究资金。有些授予的职称只是起到平衡作用的一种形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实用效应。赫伯特 福楼多教授本人就曾经接受过宏观实验物理系提供的临时教授资格头衔。
听到教授说出“好运”这两个字,弗雷德感到很诧异。他一直觉得科学研究是容不下好运和投机的,更何况又是在卡文迪什实验室。
“卡文迪什已经快人满为患了,”福楼多说道,“感觉都有点像沸腾的火锅店了。我已经在机械论哲学系里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小实验室做研究。”教授本人做的实验一向是基于等价和交流的原则,所以绝对不会产生任何的纰漏和差错。
弗雷德略显失望地打断了教授的话,并问,这些话是不是表示他对威尔逊、卢瑟福、普朗克①甚至尼尔斯 玻尔②的研究成果根本不感兴趣?玻尔的演讲即使是声音轻得听不见,弗雷德还是会一字不漏地全部听进去,记在脑子里。
“哦,不,我一直非常关注他们出版的所有研究著作,不管是德文版还是英文版的刊物,我都读得很仔细。他们的成果令我印象很深刻,我很赞赏他们的才能和智慧。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们的未来,我就仿佛听到了老弱之人和那些被主遗弃的人发出的哀怨声。”
福楼多说,他现在急需一名助教,并且每年会亲自支付一百英镑作为报酬。他想让这名助教接替他来指导物理系的学生,这样的话,他就能基本脱离杂务,一心搞研究了。同时,他还保证这名助教能够得到圣安吉里克斯学院的初级研究员资格。学院目前正好有个空缺的职位,并不是因为哪个职员离世而空出来的,而是有个研究推进炸药的讲师突然被召回德国去了。在解释的过程中,福楼多很清楚地说明,初级研究员除了本身的职务外,还要帮忙打理图书馆、膳食以及账目计算,并充当副乐器管理员,负责管理学院收藏的十五世纪乐器,保证它们维持状态良好,而且尽可能地调准音调。听到这里,弗雷德不禁有些退缩了。
“这个我办不到。我对音乐一窍不通,我最多只帮着家里人演奏过圣歌的音乐。我从没见过十五世纪的乐器。”
“这些事我们先暂时搁在一边。你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仔细想想吧。”
福楼多说“不必现在给我答复”,意思就是告诉弗雷德:“你不要因为自己的特殊背景(从教区长家庭出来的孩子,靠奖学金上学,除此之外别无依靠)就匆匆接受这个职位。”教授的话让弗雷德愣住了,不仅是这句话,还有其他许多教授不曾做过的事情。和剑桥大学其他一些权威教授不一样,他并不急着到处寻找年轻人作自己的助手。他也没有要求弗雷德一定要同意自己关于原子物理学错误的观点,一点都没有。尽管他看上去明显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他并没有借此给自己图任何便宜或是卖弄自己。另外,教授在所有的话语中隐约透露出一种缺憾,这并不是自信心的缺憾,只是缺少一种对自我的十足的把握,这点让弗雷德非常欣赏。他并不自视高人一等,只有本身谦卑的人才能体会到谦逊的价值所在。福楼多的立场似乎使他孤立地与许多人抗衡,成了众矢之的,但这不是因为他知之甚少,而是因为他实在太了解科学、太热爱科学了,这一点也是让弗雷德对他产生敬意的地方。用“抗衡”这个词可能并不十分确切,因为他和弗雷德自己的父亲一样,都不太可能站出来进行激烈的抗议。他父亲只会成天守在教区长住宅里,呆呆地凝视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