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正侧向另一边,但他此刻还是能瞥见她的一片浓密秀发,用他母亲的话来说,那头发的颜色应该是接近棕色或是红褐相间。当时她正把头发扎着,双眼紧闭。
“我的上帝啊!我的运气还真不赖。”他心想。
他的头脑突然清醒了过来。他坐起来等待了片刻,看看自己是不是会头晕,如果他晕头转向的话,就没办法向她表示歉意,更没办法在这种荒谬的开场抱歉后做自我介绍了。他尽量使自己保持镇静,然后说道:“我得向您解释一下,我的名字叫弗雷德里克 费尔里。我是应用物理系的讲师,是一名初级研究员,在,在……”他知道他过一会儿会记起学院的名字。“我觉得我可能出了车祸,我想你和我一样也出了车祸。我想你一定是当时在我前面骑车的那位年轻女士。”但是这么妄加推论可能不太合理,因为她很可能就是这间房屋的主人,而且这也许是她的床。
她既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长而轻盈的褐色睫毛仍旧紧闭着,她似乎在暗示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不太可能值得让她费力睁眼瞧一下。她回答道:“我叫黛茜 桑德斯,我的自行车在哪里?”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桑德斯太太。”
“我不是……”她说道,“我没有……我不是……那不是我的。”
“你想要我帮你去找一下车吗?”
她低声说:“是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车跑哪去了,还有我的衣服。”
他头上绑着绷带。他的汗衫呢?他的衬衣,硬领,短袜,吊袜带还有裤子都到哪去了?“不,我很抱歉,我身上好像什么衣服都没穿。否则的话,我觉得我也许可以起身。”
“别担心你的衣服了,你这样的人,我以前已经见识过几百个了。”
他心想,她的神志一定不太清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接着,他居然糊里糊涂地下了床,这么做实在太不理智了。他现在已经适应了周围昏暗的灯光,他断定这是间看护室,也或许曾经是间看护室。窗边摆着一个大型的木马,木马的背上胡乱堆着一些黑漆漆的东西,有可能是他的裤子。墙纸上沿的四周围着一群展翅飞翔的蓝色毛绒知更鸟。夜间的照明油灯在一个类似鸟笼的金属小箱子里燃烧着。他心想,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戏剧,或许我重生了。可是在家里,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曾经睡在看护室里,那是几个妹妹住的地方。他在兄妹中排行老大,从小一直是在储藏室里长大的。“快回到床上,不要再动了。”那位年轻妇女说道,“这是命令。”
“我觉得您的情绪可能有些失控,桑德斯太太。”
“我不是桑德斯太太。”
弗雷德回到了床上。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皮尔斯牌香皂的味道。他的疼痛都在身体的右半边,他的右脑以及右肩,但奇怪的是,他的右腿好像还安然无恙。
“你找不到你的衣服了?”
“我不知道。”
她微微地抬起头,然后又放了下来。
“我可真倒霉,居然和一个懒汉困在一张床上。”
弗雷德感到非常震惊,他活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人叫过他懒汉。
“和我一起骑车的那个人在哪儿?他怎么了?”她问道。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在乎他到底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谈论他?”
他说话的嗓音可能高了点,只见房门开了个口,射进一道很亮的光线,先是一小束光,紧接着便蔓延到了墙上蓝知更鸟的地方,并盖过了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门口有个人探进半个头朝里面张望,弗雷德听见一个男人清晰而洪亮的声音,分明是博学精深的剑桥学者才拥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