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我总以为她搬去新南威尔士住了。”
“别难过了,”黛茜说,“你心里可没有像你表现的这样难受。”
“如果我有多余的时间,我会感到难过的。”桑德斯太太说。
这个消息并没有像原本想得那样不可思议。律师一再来信,很热心地帮她确认这个想法( 其实这个想法本来就是他告诉她们的 ):这间房子现在属于――或者说以后一直属于――桑德斯太太。她姐姐还留下了一点转租约到期的租金,所以今后的五年( 也就只有五年 ),她们每季度能拿到五英镑。律师告诉她们,这将大大改善你们以后的生活。
桑德斯太太还在法尔肯啤酒厂继续做盖瓶盖的工作,因为当时她必须把女儿送到附近莱切米尔路上的合法售酒商义务学校。黛茜一天天长大,成了一个高挑健康的女孩。她有自己的资本,生活总能给她提供很多工作机会。她的头发永远是卷卷的,很难说清楚到底是红色还是褐色,在不同的光线下,它会呈现出不同的色度。也因为这点,只要她的头发不变花白,便总是能引人注目。
十五岁的时候,她把头发梳得高高的,并用坚固的钢制饰针牢牢定住,然后找了份文职工作。这意味着她以后每天要渡两次河,和十五万其他伦敦南部人一起挤船。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当时曾被社会观察家比作一次大战役或是大灾难,逃难者们无法回头,只得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匆匆过桥渡河,只有落水的恐慌才会使他们稍稍止步。在电车站旁,没有人会排队等车――这里的人只有在去免费诊所看病时才会排队,电车摇摇晃晃地向街角驶来,戛然停下,人群就像一窝黑压压的蜜蜂般一齐朝车上拥去。你必须拼命排挤挣扎,争取第一批上车,但同时你也得学会自我防卫。黛茜和她的朋友们一样,去上班时总把衣纽扣得紧紧的,用帽针把帽子固定在头发上,还要时刻警觉和她们贴身相挤、不断靠近的讨厌鬼。她的无名指上还带着一个宽宽的金戒指,这是她在哈斯丁的那位长期杳无音讯的姨妈留给她的。埃莉姑妈结过婚吗?在戒指的反面,赫然刻着一行字:所有有待知晓的事情,我们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
在拥挤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狭小电车厢里,那些试图靠近她的人可能不相信她带的是结婚戒指,他们知道黛茜里面还穿了什么,也知道她的工作是什么。这是一场没有成文规则的战争,当电车开始急速向前行驶时,载着满满的人的车厢内充斥着一股强烈的体臭,男人们紧紧握住他们的车票和钱袋,男学生们则用手保护着他们的生殖器,女人们随时提防着前后方,抵制别人与她们任何部位的肌肤接触。
黛茜在富尔汉姆的一家叫兰伯特的玻璃装配供应厂工作。尽管这里的仓房看上去灰暗萧条,前景暗淡,但入口处放着一大块染色的玻璃嵌板,也算是一点弥补。色彩变幻的嵌板把天空单独切出了一块,蓝天白云的颜色随意混合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盛夏的浮云。在一九○九年的英格兰,恐怕还没有人能够造出这样一块五彩多姿的嵌板,当然这也不可能是兰伯特厂自己做的。不管是在巴特希,克莱普汉姆,还是斯特里汉姆,斯托克维尔,虽然每座小房子的前门几乎都有一小块彩色玻璃板,可黛茜以前从未见过能和它媲美的,就连她去教堂做礼拜时,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