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伯特规定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年轻气盛的黛茜随时准备热切地投入工作,那是一种莫名的难以抑制的热情。周围堆满了废弃的东西,地球上这样混乱的场面恐怕不多了,这情形不禁让人联想起创世纪第一天早晨万物原始的景象。她的办公地点在玻璃仓房后面的一个几乎终日不见阳光、空气不流通的封闭箱房里,在那儿,她只有一个凳子和一个挂衣钩。她望着过往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以此为乐,尤其要是有人迷路走失的话,她更是在一旁偷笑。厂里还有八千零七十三英尺的玻璃等着装配,每装一英尺的酬劳是一先令六便士,另外还有每根四分之一英寸长的铅条要装,最后他们决定把每根加长到十六分之五英寸,这样的话,总长度估计就要加长百分之十三点五了,她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不禁感到幸灾乐祸,就好像她平时一直遭受藐视,而现在她克制的怒火总算有地方发泄了。
她每个星期挣十二先令。桑德斯太太丢了啤酒厂的工作,她的身体最近不是很好,有些疼痛,但却不总是在同一个地方,现在她总算有时间去好好想想了。她们搬进了位于一幢房子上层的两间舒适通风的房间,除了她们住的之外,那里每间房间的窗户上都贴着一些手写的卡片,提供各种实用的服务。“便利洗衣店”( 店在底楼,那里有洗衣的锅炉 ),“教你如何正确弹奏音乐”,“草药医疗法”。“你不需要尝试这种草药。”黛茜说。但是桑德斯太太早已和草药医生约好要去看病了。她还告诉女儿,他那里要么就是用清热解毒的千里光①治病,要么就是用装在简易纸袋里的薄荷油去痛,没有其他的药了,这些都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女人。
工作不到一年,黛茜就提前向兰伯特厂递了辞呈,开始一份新的工作,是在一家叫塞德利的纸板箱厂,这次她仍旧从事文职工作。但是同样没有持续很多个月。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不,黛茜坚定地说,她的工作绝无岔子可寻。桑德斯太太叹了口气:“好吧,你以前告诉我说兰伯特先生手脚不干净,他是不是没有注意到可怜的埃莉的结婚戒指?”“上帝啊,母亲,我只在电车上才戴戒指。”黛茜说,“只是在上班路上才戴,我工作时不戴。兰伯特知道我只有十五岁,也知道我没有结婚。我们不要再谈兰伯特了。”
“那塞德利先生呢?”
“他更糟糕,”黛茜说,“他是巧言诱骗。”
河流南岸的伦敦人是从不轻易用“巧言诱骗”这种词形容别人的,同样也没有人想过黛茜是个难相处或难适应的人,更不要说她挑剔了。恰恰相反,她在别人眼中总是那么慷慨大方,人们说她是那种甘愿为你赴汤蹈火做一切事情的人,只要她有希望办到,她就会去尝试。她辞掉工作只是因为她不想任由年迈的兰伯特先生摆布,更别提是年轻幼稚的塞德利了。
现在很多人都处于失业状态,这比她记得的任何时候都要多。她在表格上填写自己是中学毕业生,然后得到了来自圣小雅各布圣公天主教会的哈格特神父的一份推荐信。他很关心当地的教区居民,只要是合理的工作,他都肯签署推荐信以方便他们挣钱。凭着神父的推荐信,她得到了一份洗涤餐具的活,但是每个星期只有七先令,而且从中还扣掉了三便士作为预防摔破餐盘的补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