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顶替姐姐(8)

莎拉的礼物 作者:(美)安·科什那


因为施梅尔特对被兼并地区当地的政治和社会情况很熟悉,他被党卫军头子海因里希·希姆莱(Heinrich Himmler)亲自挑选为“帝国党卫军元首在上西里西亚地区外国劳力雇用之特别代表”。在1940年10月正式被任命后,施梅尔特强势上任,在索斯诺维克建立了总部而且制订计划,创造了后来被称为施梅尔特组织的劳动营体系。

施梅尔特建造的第一批劳动营主要是用来完成他的主子希姆莱承建的大型建筑项目,其中最主要的是“元首之路”。希特勒本人为一条现代公路破土,宣称高速公路(Autobahn)代表了他的帝国:这是德国对雅典卫城或中国的长城的回应。战争让这条公路的完工显得特别紧迫,因为需要它来运送卡车、坦克和军队。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德国人才有成为建筑工人的特权,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德国人被征入伍或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其他来源的劳动力就显得非常必要了。为了按时完成项目,施梅尔特征用了成千上万年轻强壮的犹太男子,同时还让犹太女子在办公室、厨房和洗衣房工作。

德国的杰帕斯多夫是第一批被选作劳动营的城镇之一,它位于公路沿线,地理位置具有战略意义,同时离索斯诺维克和贝德津的大量犹太人口也很近。选择杰帕斯多夫对施梅尔特本人而言也有情感的因素,因为18世纪中叶时他的家族就是在那里安的家。

施梅尔特最初大规模调度劳动力的尝试拖泥带水而且缺乏效率,于是他想在犹太社区里面寻找同盟。摩西·梅林,三十七岁,瘦小精干,犹太复国主义者,同时是个小官员,不过名声不是太好,因为他离了婚,不仅好赌,而且是个有野心的投机分子,总是寻找着给人放贷或人情的机会。此前他主动提出去进行谈判以释放被绑架或囚禁的重要犹太人物。这件事给纳粹留下了深刻印象。虽然梅林不说德语,他却成功地从被吓坏的家庭里筹到了一大笔赎金,而且通过他十分信任的、德语流利的助手费妮·兹阿那夫人()在犹太人和德国人之间巧妙地斡旋。作为对他的努力的回报,纳粹任命他为新成立的犹太长老会,即Judenrat的负责人。纳粹用这个长老会取代了战前犹太社区的自治组织,类似的长老会在整个被占领的波兰相继成立。

在索斯诺维克,梅林给纳粹的政策和行为披上了一层犹太人的外衣。他的首要职责之一便是进行精确的犹太人口普查,根据性别、年龄和职业进行分类。城市里的墙上和商店里出现了用德语、波兰语和依地语写就的标志,要求所有的犹太人立即去长老会登记,同时威胁说如有人不去则将取消配给卡而且将对其进行控告。纳粹警告长老会的领导人说他们须对普查的结果负个人责任,如有差错,便会面临驱逐。普查结果产生了一个全面的能够为施梅尔特组织工作的适宜人员名单。

梅林的行政管理能力让人印象深刻,他就和他的纳粹主子一样专制、高效。普查提前完成。尽管还不为许多索斯诺维克的犹太人所知,而且也失去了他以前同事的信任,梅林仍很快巩固了自己的力量。很快,任何犹太社区里发生的重要事件无一不落入他的耳朵。

普查一结束,梅林和他的手下便开始把名单上的人和施梅尔特的劳动要求对号入座。付过长老会人头税的家庭可免去劳动营。而对其他要去劳动营的家庭,梅林许诺会有“金山银山”而且绝对安全。梅林的手下数的是人头,而不是具体的名字。很快,他们便有足够的志愿者来满足施梅尔特的配额了。其中大多数来自于索斯诺维克最穷的家庭。

梅林过于热忱地履行施梅尔特的命令,他至少提前四个星期就把第一批工人送到了德国。他们是晚上到达目的地的,却发现营地里只有一个标志而已;没有水,没有设备,用做营房的木头建筑仍在建造中。梅林不敢再提起这段运送经历,因为这样会把其他志愿者吓得不敢来。男子们夜宿户外达数周之久。

梅林给了施梅尔特一份短名单,上面是将于1940年10月28日被遣送的人员,有几名女性在内,其中就有瑞泽尔·冈卡兹。但是动身去劳动营的却是莎拉。

离信上写好的出发日期只有三天了。每个人都被允许带一个小手提箱和一些钱。莎拉借了一个旧的皮制公文包,放她不多的个人物品。她没有钱可带。母亲在家里不停地哭,这三天似乎长得没有止境。

为了躲避母亲沉重的悲伤,莎拉和朋友们待在一块儿。她是唯一一个要走的。她的父母接到了长老会的命令,从未想过要断然拒绝履行命令,也从未考虑过借钱付所需的人头税的可能性。他们是不是应该考验一下长老会的意志力呢?被逮捕或失去配给卡的危险太恐怖了,让人想都不敢想。

她已经做了决定,想的只是往前看。

最后一夜她是和朋友们一起过的。她们计划把这一晚变得欢乐一些,而且各尽所能凑了一份临别的礼物:一顶温暖而且色彩丰富的羊毛帽,一条围巾,还有手套,以及一些零花钱。德国会很冷的,她们说,我们希望你在戴着这些的时候能想起我们。

几乎要到宵禁的时间了。她们第二天一早还会见面,一块儿走去火车站。

她们拥抱在一起。她被她最好的朋友们包围着,感受着她们的敬佩,她们和她一样相信将来会有无限的可能性。

1940年10月28日,莎拉很早就起来了。她把日记中几张空白页撕了下来,折好,放在她已经打包好的衣服中间,然后把这本小小的平装笔记本和她最喜欢的衣服锁在唯一一个属于她的抽屉里。这件衣服是她自己设计并亲手缝好的,她很喜欢它明亮的珊瑚色,但又觉得它太浅了。于是她带了那件她哥哥赫什·雷布留下的结实的海军蓝衬衫。

睡在其他床垫上的人开始有了动静,然后就都醒了。整个房间忙碌起来,她的姐姐们和母亲很快地穿好衣服陪她去火车站。母亲穿着每天都穿的黑裙,细心地把头上的假发整理好。她的父亲不敢冒离开公寓的风险。他把她叫过去,紧紧地抱着他最小的女儿。他流着眼泪,为他的女儿祝福,为她的安全祈祷。

出人意料的是,瑞泽尔勉强开了个玩笑:“记着我,我是那个丑点儿的,不过我也会是那个给你写信的。”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