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运气不好。陈太太突然推门而入,一身清凉的粉红色,端着饮料托盘。这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女人,头发修剪得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得以至于每一次晃动都是精确的几何运动。窄小的双肩在无袖的上衣中晃动,看上去非常脆弱。她的脸像一枚小小的鸭蛋。
“嗨,你好。”陈太太的发音是卷舌的,“见到你真高兴。小锁马上就来。”
“小锁?”克莱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女儿。她刚从学校回来,正在换衣服。天气太热了,是不是?”陈太太放下托盘,托盘里的长杯装着冰茶,“喝点凉的吧。”
“你的英语说得太棒了。”陈太太端起杯子时,克莱尔赞美道。
“哦,是吗?”梅洛迪轻松地回答,“韦尔斯利女子学院待了四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我想是这样。”
“你在美国上的大学?”克莱尔从不知道,还有中国人到美国上大学。
“在那儿待着太舒服了。”梅洛迪说,“不过食物很可怕。美国人竟然觉得烤奶酪三明治也能算顿饭。你知道,我们中国人吃饭很讲究。”
“那小锁也要去美国上学?”
“我们还没决定呢。对了,我想听听你的学校经历呢。”陈太太说。
“哦!”克莱尔吃了一惊。
陈太太语气欢快,继续说:“就是指,你在哪里学的音乐之类的。”
克莱尔重新坐直了身体。
“好些年,我一直是个勤奋的学生。在苏塞克斯,我跟埃勒维丝?波洛克女士学习。本来打算申请皇家音乐学院,不过,后来,我家发生了一些变故。”
陈太太坐着,脑袋倾斜,双腿微微斜侧,两只鸟儿一般的瘦小的脚踝相互叠压,优雅地等待她说下去。
“所以,我没能再上学。”克莱尔说。她需要对一个陌生人解释其中一切细节吗?她爸爸被印刷公司解雇,在他找到当保险推销员的新工作前的两个月,日子简直是一片黑暗。他的收入很不稳定,他也不是一个天生的推销员――钢琴课这样的奢侈品根本不可想象。
“那你学到什么水平呢?”
“通过了七级考试。”
“小锁只是刚刚开始学。不过我希望有人认真教她,希望是个严肃的音乐家。她必须要以优异的成绩通过所有的考试。”
“当然,我对音乐的态度很认真。至于说要以优异的成绩通过所有考试,这得看小锁了……”克莱尔又补充说,“我自己考试成绩很好。”
小锁走进,或者说,是砸进了房间。她的妈妈精致小巧,她却四肢圆润丰满,下巴肉乎乎的。她的骨架已经比她妈妈大了,光滑的头发扎成了一条粗粗的马尾辫。
“嗨,你好呀。”她打招呼是清晰的英式发音。
“小锁,这是彭德尔顿太太。”梅洛迪摸摸女儿的面颊,“她来看看是不是要当你的钢琴老师,所以,你必须有礼貌。”
“你喜欢钢琴吗,小锁?”克莱尔说话的速度很慢,可能对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慢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和孩子好好相处过。
“不知道,可能吧。”小锁说。
“小锁!”她妈妈叫了起来,“是你自己说要学,我们才给你买了这架施坦威钢琴。”
“小锁这个名字很可爱。怎么想到取这个名字?”克莱尔问。
“不知道。”小锁回答说。她抓起一杯冰茶就喝,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她妈妈从银盘子里拿起一块餐巾,帮女儿擦下巴。
“陈先生很快就到了吧?”克莱尔问道。
梅洛迪笑了。“维克托?他太忙了,不管这些家务事,他永远在工作。”